群山回唱_第五章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第五章 (第6/10页)

说,一边把牙刷浸到水碗里。

    “行吗?”

    “为什么不。”她说。

    伊德里斯清了清嗓子。“赛俩目④,罗诗。”

    女孩看了看阿姆拉,请求允许。她的声音是一种犹疑、紧张的低语。“赛俩目。”

    “我给你买了件礼物。”伊德里斯放下盒子,把它打开。他拿出了一台小电视机和录像机,罗诗的眼睛亮了起来。他给她看自己刚买的四部影片。商店里的大部分录像带都是印度电影,要不然就是李连杰、让-克洛德·范达姆的动作片和功夫片,还有史蒂文·西格尔的全部影片。可他还是找到了《E。T。外星人》、《小猪宝贝》、《玩具总动员》和《铁巨人》,他和自己的两个儿子在家里全都看过。

    阿姆拉用波斯语问罗诗,她想看哪一部。罗诗拿起了《铁巨人》。

    “你一定会喜欢的。”伊德里斯说。他发现自己很难直视她。他的目光总会滑向她头顶上的那堆东西,那闪闪发亮的一团脑组织,密布着纵横交错的静脉和毛细血管。

    走廊尽头没有电源插座,阿姆拉花了好一阵子,才找来条延长线,可是等到伊德里斯插上插头,画面一出现,罗诗的嘴巴便漾出了微笑。从这笑容里,伊德里斯才发现,虽然已经三十五岁了,可他对这个世界,对这世界上的野蛮,残忍,无穷无尽的暴行,知道得何其稀少。

    阿姆拉走开去看别的病人,伊德里斯便坐到罗诗床边,和她一起看电影。那位舅舅是屋里一个悄无声息、难以理解的存在。影片放到中途,停电了。罗诗开始哭泣,舅舅从椅子上靠过来,大大咧咧牵过她的手,急速而简洁地说了几个词儿,用的是伊德里斯不会讲的普什图语。罗诗往后躲,想把手抽出去。伊德里斯看到舅舅用力而紧张地一握,她的小手便消失了。

    伊德里斯穿上外套。“我明天再来,罗诗,咱们可以再看一盘带子,如果你想看的话。你想看吗?”

    罗诗在被单下缩成了一团。伊德里斯看了看舅舅,琢磨着铁木尔会怎么对付这汉子。铁木尔和他不一样,火一上来就压不住。他会说:给我十分钟,我要和他单独谈谈。

    舅舅跟着他出了门。走到台阶上,他一开口就吓了伊德里斯一跳:“我才是真正的受害者,老爷。”他肯定看到了伊德里斯的表情,因为他随即改口说道“当然她是受害者。可是,我的意思是,我也是个受害者。您懂的,当然懂,您是阿富汗人。可这些外国佬,他们就不明白。”

    “我得走了。”伊德里斯说。

    “我是个马兹杜尔⑤,只能卖苦力。我挣一个美元,赶上好日子,也许两个美元。我自己已经有五个孩子了,有一个还是瞎子。现在又摊上这种事。”他叹了口气“有时我心里想——真主宽恕我——我对自己说,也许安拉应该让…唉,您懂的。那样也许更好。为什么?我问问您,老爷,如今哪个小伙子还会娶她?她永远也找不到丈夫。那谁来照顾她?只能是我。我得照顾她一辈子。”

    伊德里斯知道自己已无路可逃。他伸手去掏钱包。

    “您给多少都行,老爷。当然不是为我。是为了罗诗。”

    伊德里斯递给他两张钞票。舅舅飞快地看了钱一眼,抬起头,开了口:“两…”可他马上把嘴巴闭上了,好像害怕让伊德里斯明白过来,觉得自己给错了。

    “给她买双好鞋吧。”伊德里斯说着,走下了台阶。

    “安拉保佑您,老爷。”舅舅在他身后叫着“您是个好人。您是个善人加好人。”

    第二天,伊德里斯又来探视,第三天同样如此。很快这就成了惯例,每天他都出现在罗诗身边。他能叫得出护工的名字了,还认识了在一楼工作的男护士,看门人,以及医院门口那几个营养不良、满脸倦容的警卫。他把探视当成秘密,尽可能不告诉别人。打电话回国时,他从未和娜希尔谈起罗诗。他没告诉铁木尔自己去哪儿,也没说为什么不能和他一起去帕格曼,或是到内政部拜会某个官员。但铁木尔还是知道了。

    “好样的。”他说“你在做正经事。”他停了一下,又说:“不过千万要慎重。”

    “你的意思是别再去探视了。”

    “再过一个礼拜咱们就该走了,老兄。你不能让她黏上你。”

    伊德里斯点点头。他不知道铁木尔是不是对他和罗诗的关系有点嫉妒,说不定还会心生怨恨,因为他,伊德里斯,抢走了他轰轰烈烈扮演英雄的机会:瞧啊,慢动作,铁木尔的身影从熊熊燃烧的大楼里浮现,手里抱着一个小孩,人群欢声雷动。伊德里斯打定主意,不让铁木尔用这种方式拿罗诗示众。

    但是铁木尔说得对。再过一个礼拜他们就要回家,可罗诗已经开始管他叫伊德里斯卡卡了。如果他去晚了,就会发现她坐卧不安。她用双臂搂住他的腰,脸上一下子便有了宽慰的表情。她告诉他,她最期待的就是他的到来。一起看录像带的时候,有时她会伸出两手,死死抓着他的手。一旦她不在身边,他常常会想起她手臂上淡黄色的汗毛,她小小的褐色眼睛,漂亮的脚丫,圆圆的脸蛋,还有她双手托腮,听他读儿童书的模样。书是他在法国高中附近的书店里找到的。有几次,他耽于狂野的想像,设想着把她带到美国,带她回家的情景,想着怎样让她跟儿子扎比和勒马尔相处融洽。就在去年,他还和娜希尔谈到了生第三个孩子的念头。

    “现在怎么办?”他计划动身的前一天,阿姆拉问道。

    当天早些时候,罗诗送了伊德里斯一张画,用铅笔画在医院的记录纸上,画的是两个人正在看电视。他指着那个头发长长的,问道:“这是你?”

    那这一个就是你,伊德里斯卡卡。

    你留长发吗,那时候?从前?

    jiejie每天晚上给我梳头。她知道怎么梳才不疼。

    她肯定是个好jiejie。

    等头发长出来,你帮我梳。

    我很乐意效劳。

    别走,卡卡。不要离开。

    “她是个可爱的女孩。”他对阿姆拉说。她的确是。有礼貌,也很恭顺。他带着些许负罪的感觉,想起了圣何塞家里的扎比和勒马尔,他们很早就叫嚷着不喜欢自己的阿富汗名字,他们正在迅速地变成小霸王,变成飞扬跋扈的美国儿童,而他和娜希尔曾经发誓,那种孩子绝对不养。

    “她是幸存者。”阿姆拉说。

    “是的。”

    阿姆拉靠到墙上。两个护工推着一具轮床,从他们身边匆匆而过。床上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