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集-小说卷4_绅士的太太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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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绅士的太太 (第3/7页)

里几回了?”

    “婶婶你到过几回?”

    “我问你!”

    “只到过三次,万千莫告给爹爹!”

    “我先想不到是你。”

    “我也不知道是婶婶。”

    “输了赢了?”

    “输了不多。姨姨输二千七百,把那个钻石戒指也换了,瞒到爹爹,不让他知道。”

    “几姨?”

    “就是三娘。”

    三娘正在院中尖声唤大小姐,到后听到这边有人说话,也走到丁香花做成的花墙后面来了。见到了大小姐同绅士太太在一处,就说“请上桌子,牌早摆好了。”

    绅士太太说“三娘,你手气不好,怎么输很多钱。”

    这妇人是妓女出身,见过大场面,经过多少风雨,又特别聪明懂事,最会做眉眼,就对大小姐笑,好象说大小姐不该把这事告给外人。但这姨太太一望也就知道绅士太太不是外人了,所以说“××去不得,一去就输,还是大小姐好。”

    又问“太太你常到那里?”绅士太太就摇头,因为她到那里是并不为赌钱的,只是监察到绅士丈夫,这事不能同姨太太说,不能同大小姐说,所以含混过去了。

    他们记起牌已摆上桌子了,从花下左边小廊走回内厅,见到大少爷在电话旁拿着耳机正说洋话,疙疙瘩瘩,大小姐听得懂是同女人说的话,就嘻嘻的笑,两个妇人皆莫名其妙,也好笑。

    四个人哗喇哗喇洗牌,分配好了筹码,每人身边一个小红木茶几,上面摆纸烟,摆细料盖碗,泡好新毛尖茶。另外是小磁盘子,放得有切成小片的美国桔子。四个人是主人绅士太太,客人绅士太太,二姨太太,大小姐。另外有人各人背后站站,谁家和了就很伶俐的伸出白白的手去讨钱,是“做梦”的三姨太太。废人因为不甘寂寞,要把所坐的活动椅子推出来,到厅子一端,一面让大姨太太捶背,一面同打牌人谈话。

    大少爷打完电话,穿了笔挺新式洋服从客厅旁过身,听到牌声洗得热闹,本来预备出去有事情,也在牌桌边站定了。

    “你们大学生也打牌?”

    “为什么不能够陪妈陪婶婶?”

    客人绅士太太就问大少爷“春哥,外国有牌打没有?”

    主人绅士太太笑了“岂止有牌打,我们这位少爷还到美国××俱乐部做教师,那些洋人送他十块钱一点钟,要他指点!”

    “当真是这样,我将来也到美国去。”

    大小姐说:“要去,等我毕业了,我同婶婶一路去。我们可以…慢点慢点,一百二十副。妈你为什么不早打这张麻雀,我望这张牌望了老半天了。哈哈,一百二!”说了,女人把牌放在嘴边亲了那么一下,表示这夭索同自己的感情。

    母亲象是不服气样子,找别的岔子“玉玉,怎么一个姑娘家那么野?跟谁学来这些野话?”

    大小姐不做声,因为大少爷捏着她的膀子,要代一个庄,大小姐就嚷“不行不行,人家才第一个上庄!”

    大少爷到后坐到母亲位置上去,很热心的洗着牌,很热心的叫骰子,和了一牌四十副,才哼着美国学生所唱的歌走去了。

    这一场牌一直打到晚上,到后又来了别的一个太太,二姨太让出了缺,仍然是五个人打下去。到晚饭时许多鸡鸭同许多精致小菜摆上了桌子,在非常光亮的电灯下,打牌人皆不必掉换位置,就仍然在原来座位上吃晚饭。废人也镶拢来了,问这个那个的输赢,吃了很多的鱼rou,添了三次白饭,还说近来厨子所做的菜总是不大合口味。因为在一钵鸡中发现了一只鸡脚没有把外皮剥去,就叫厨子来,骂了一些大人们照例骂人吃冤枉饭的话,说是怎么这东西还能待客,要把那鸡收回去。厨子把一个大磁钵拿回到灶房,看看所有的好rou已经吃尽,也就不说什么话。回头上房喊再来点汤,于是又在那煨鸡缸里舀了一盆清汤送上去了。

    吃过了晚饭,晚上的时间实在还长,大小姐明早八点钟就得到学校去上课,做母亲的把这个话提出来,在客人面前不大好意思同母亲作对,于是退了位,让三姨太太来补缺,四人重新上了常不过大小姐站到母亲身后不动,一遇到有牌应当上手时,总忽然出人意外的飞快的把手从母亲肩上伸到桌中去,取着优美的姿势,把牌用手一摸,看也不看,嘘的一声又把牌掷到桌心去。母亲因为这代劳的无法拒绝,到后就只有让位了。

    八点了,二少爷三小姐三少爷不忘记jiejie日里所答应的东道,选好了××主演的《mama趣史》电影,要大小姐陪到去做主人。恰恰一个大三元为三姨太太抢去单吊,非常生气,不愿意再打,就伴同一群弟妹坐了自己汽车到××去看电影去了。主人绅士太太仍然又上了桌子。

    大少爷回来时,废物已回到卧房睡觉去了。大少爷站到三姨太太身后看牌,看了一会,走去了。三姨太太到后把牌让二姨太太打,说有一点事,也就走出了客厅。

    于是客人绅士太太一面砌牌一面说“伯母,你真有福气。”

    主人绅士太太说“吵闹极了,都象小孩子。”

    另外来客也有五个小孩,就说“把他们都赶到学校去也好,我有三个是两个礼拜才许他们回来一次的。”这个妇人却料不到那个大儿子每星期到六国饭店跳舞两次。

    “家里人多也好点。”

    “我们大少爷过几天就要去南京,做什么‘边事’,不知边些什么。”

    “有几百一个月。”

    “听说有三百三,三百三他哪里够,好歹是也可以找钱,不要老子养他了。”

    “他们都说美国回来好,将来大小姐也应当去。”

    “她说她不去美国,要去就去法国。法国女人就只会打扮,这丫头爱好。”

    轮到绅士太太做梦赋闲了,站到红家身后看了一会,又站到痞家身后看了一会,吃了些糖松子儿,又喝了口热茶。想出去方便一下,就从客厅出去,过东边小院子,过圆门,过长廊。那边偏院辛夷树开得花朵动人,在月光里把影子通通映在地下,非常有趣味。辛夷树那边是大少爷的书房,听到有人说话,引起了一点好奇,就走过那边窗下去,只听到一个极其熟习的女人笑声,又听到说话,声音很小,象在某一种情形下有所争持。

    “小心一点,…”

    “你莫这样,我就…”

    听了一会,绅士太太忽然明白这里是不适宜于站立的地方,脸上觉得发烧,悄悄的又走回到前面大院子来。月亮挂到天上,有极小的风吹送花香,内厅里不知是谁一个大牌和下了,只听到主客的喜笑与搅牌的热闹声音,绅士太太想起了家里的老爷,忽然不高兴再在这里打牌了。

    听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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