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主底儿女们_第十五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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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第9/9页)

若他们开除我的话,那我是对的,我高兴!为什么不!而…”他说,在热情里战栗着,笑出声音来。蒋少祖看着他,然后重新变得严肃而活泼。

    “你去上海吗?”他问。

    蒋纯祖感到一种冰冷的东西,困窘着,觉得自己有错。“你去上海?”

    “我去…我要去。”

    蒋淑珍站在门口听了很久,蒋纯祖没有觉察。听到了这样的回答,蒋淑珍走了进来。

    “弟弟啊!你不可怜我们吗?”蒋淑珍红着脸,大声问。

    蒋纯祖站起来,看着jiejie。特别因为感到了那个冰冷的东西,觉得自己有错的缘故,蒋纯祖可怜jiejie。蒋淑珍,明白这个机会,抓住了弟弟底手,用力地握紧。“我们生死存亡——你不关心吗?”她用含泪的声音大声说。

    “是的,我关心你们!”蒋纯祖想,流泪了。

    “我要去上海!”蒋纯祖坚决地、动情地说;“我并不是不关心你们,但是我自己只有这样,你们无论如何不能知道,我也说不明白!…”他说。

    蒋纯祖看着jiejie底含泪的眼睛。蒋淑珍怜悯而忧愁,相信着自己,不相信弟弟会违背自己,因此没有懂得弟弟底话。

    “让他去吧。”蒋少祖愁闷地笑着,说,他站在旁边。“唯独你一个人…唯独你一个人向上海去!”蒋淑珍说,哀愁地笑着,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但觉得那个悲哀的东西是迫切了。

    “让他去…不过战事一危急,你就来汉口!”“是的,我准备这样。”蒋纯祖说,嘴唇焦渴地颤抖着。

    因为蒋少祖也这样说,蒋淑珍就失去了主张,她想到了蒋纯祖底内心。她看着蒋少祖,好像问:“我不错吗?”她十年前失去一个弟弟,接着又失去了一个,现在是第三个了。她想到了弟弟底要求和快乐,她底眼光问:“我底希望是错的吗?”

    “大姐,我去,啊!”蒋纯祖诚恳地说,看着她。蒋淑珍哭了。

    “你们都对!都对!都去!我们不能希望你们一点点,我不能担保我会不会…”

    “大姐!”蒋少祖喊。

    “我要随着爹爹mama去…在异乡就不能生活…”她坐下来,蒙住脸啼哭。

    蒋纯祖凄凉地叹息,感到了那个苦闷的、暗澹的东西。“你需要多少钱?”蒋少祖问。蒋淑珍放开手,看着他们。她忍住哭泣,站起来,揉着胸脯,然后从衣袋里掏出纸包来。

    “这个给你…”她说,哽咽着,打开了纸包;她底眼泪滴在灿烂的金饰上。她取一个大的指环递给了蒋纯祖。“你要懂得,从此以后,各人…”她说,一面打开了皮夹。“我不要这个!”蒋纯祖说,露出了嫌恶的表情。但同时伸手接过指环来。指环潮湿而温热,蒋纯祖脸红,好像被别人捉住了的犯错的女孩。他看指环,看jiejie,又看指环。“我不要…这个!”他以颤栗的、求饶的声音说。梦想的青年,在金钱上,经历着这种可怕的痛苦。他想拒绝,但又想留下;他底脸发白了。

    但傅钟芬进房时,他迅速地藏起了指环。蒋淑珍在检查皮夹,他坐下来,抱住了头:这个暗澹的世界是试验了他,破坏了他底高傲的、庞大的热情。

    蒋少祖和蒋淑珍走了出去。他觉得他们是去商量他的情况。扎着小的绿结子的傅钟芬不安地在床边坐下,蒋秀菊走了进来。

    蒋纯祖阴沉地抱着头,不看她们。

    “弟弟,非走不可吗?”

    蒋纯祖不答,蒋秀菊温和地微笑着。

    “弟弟,要走吗?”她弯腰,问。

    “要走。”蒋纯祖冷淡地回答。

    “他当然要走!他丝毫不挂念我们!”傅钟芬愤恨地大声说。

    “你知道什么!”蒋纯祖愤怒地说,站起来,走出房。“要走吗?”傅蒲生走在门口,忧愁地小声问。好像谈论秘密。

    蒋纯祖点头,看着院落对面的邻家的灯火。蒋淑珍从后面跑出来,站下,严肃地看着他。

    “是不是一定要去?”她慢慢地,冷静地问。她闭上了眼睛。她底衰枯的脸悲哀而静穆。

    “要去。”蒋纯祖回答,明白,并同情这种悲哀和静穆,看着邻家底灯火。

    蒋淑珍脸部微微地牵动,看着弟弟。蒋淑珍贪婪地看着弟弟。但蒋纯祖没有看她。傅蒲生愁闷地笑着站在旁边。“弟弟,大姐喊你!”蒋秀菊,以为jiejie在喊弟弟,不满弟弟底这种态度,愤怒地说。

    蒋纯祖回头接住了蒋淑珍递给他的钞票,冷淡地看着蒋秀菊。

    “弟弟你要记住这个大姐!”蒋秀菊,在那种道德底激动下,严厉地说。

    蒋纯祖无表情,看着她。

    “你要记住,这个大姐爱你——不是容易的!”蒋秀菊皱着眉说。

    “你只晓得读《小妇人》!”蒋纯祖想,走了过去。蒋淑珍有羞怯的、凄凉的、谦让的微笑。

    “我算什么…弟弟啊!凡事要多想想…”她说。“我们在汉口等你,我们等你…”她说,温柔地笑着,又有了眼泪。

    …

    蒋纯祖离开jiejie家时,已经是夜深了。小街已经宁静,照着幽暗的灯光,有凉风吹着。像每个夏夜一样,每家屋檐下睡着赤膊的男子们。他们躺在椅子、竹床或门板上,显出各种粗笨的、难看的姿势,粗声地打着鼾——今年的南京底夏季是非常的热。大街同样的宁静,但不时有车辆驰过,扬起灰尘,在微风里,人行道树底茂密的枝叶轻轻摇摆着。有的店铺亮着;黑暗的空中,霓虹闪耀着。在繁华的南京,这个深夜,普遍的是深沉的宁静,这种宁静使蒋纯祖觉得一切都不寻常。他觉得,这种宁静指挥、并且思索战争,并且预示暴风雨;这种宁静证实了他心里的最美好的、最坚强的东西——他刚才把这个最美、最强的东西永远从暗澹和苦闷里抢救了出来。

    十字街口很多人拥挤着听播音机。播音机底女性的声音优美而响亮,人群静默着。蒋纯祖站下来,听见是胜利的消息,注意到了人们底大的静默,向前走去。南京静默着,看见,并且准备承担未来的艰苦和牺牲。

    “中国,不幸的中国啊,让我们前进!”蒋纯祖说,在空旷的街上跨着大步。

    一九四三年十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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