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主底儿女们_第十五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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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第7/9页)

么也没有…”她流泪,回头看南京。

    “啊,可怜的南京!”她高声说。从眼泪里看出去,她看见南京蒙在热雾里,柔和而委屈;她可怜这个南京,可怜她们多年的生活。

    “mama!”陆明栋,觉得羞耻,愤怒地叫。

    蒋少祖在战争底兴奋中间离开了上海,计划着到武汉去展开工作,觉得多年来的暗澹的生活告了段落,严肃、轻松而安静。要不是这样的心情,他不会来看亲戚们的。但在看了汪卓伦以后,他有了暗澹的思想,并且怀念蒋淑华。汪卓伦底虚无的、冷静的面容惊扰了他,虽然在战争期间他从未想到自己有和这种虚无同感的可能。于是他想到,在情热底激流下面,有着一个冰冷的潮流。但他不能明白这个冰冷的潮流底确实的意义。

    陆积玉底神情,和她走出房间时所说的话,使他更明白地看见了这个冰冷的潮流。

    傅蒲生夫妇后天动身。蒋淑珍有很多事情要解决。晚上,蒋秀菊和蒋纯祖来傅蒲生家。蒋纯祖在春天的时候就因为打破了学校底后门出去喝酒而被学校开除,改进了一个私立中学;现在他是来向jiejie要钱,预备明天动身去上海参加工作的。蒋淑珍希望蒋少祖能够挽留他。她信仰蒋少祖有这个能力。在蒋纯祖到来以前,蒋少祖躺在房里看报,一面沉思着。

    他问自己:这个战争能支持多久?摆在前面的,有哪几种可能?假若半途妥协了,中国底命运将怎样?“…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找个人底命运便和中国不可分离,从来没有休息!我们底目的是很单纯的,那么,现在我看见这个‘民族战争’,看见了无数的军队和青年表现了这种意志,于是现在的道路是,这个民族战争走向彻底…它必须毁坏一切回头底可能,像山岳党送掉路易十六。”他想“是的,我们现在的工作…是的,那个冰冷的潮流就是这样的意义,它是自觉的,它是内发的,然而只能走一段路,那么,我们底工作就是毁坏一切回头底可能,领这个潮流走到它自己并未想到的地方去!

    “但另一面,从个人看,每一个时候都是过渡,人生并无真实的价值!”接着他想。“假若价值就是上面想的那个,是不可能的!”(他想到汪卓伦底冷静的眼光)“我们总要求一些东西:要求什么,我现在不知道:我现在究竟怎样,我也不知道。人生底赏罚是不公平的。怎样才叫赏罚,也很难说!那么,在这个荒凉的人生沙漠里,牺牲与不牺牲,也没有真实的标准。一种直观就是标准。按照世俗的标准说,我是不愿牺牲自己的——像汪卓伦那样因绝望而飘流,在直观的标准说,也不够牺牲;那么,亡故的人和飘零的人是一种,我是一种,我受着希望底欺骗,也还有别人对我的希望——骗着别人!是的,对战争我是热烈的,事实如此!我个人却是这样看的:一个民族是绝对的,个人却不是绝对的!那么,在这个荒诞的人世,我要抓住权力,为自己,骗自己,也就是为别人,骗别人——然而却并不骗这个民族的!是的,应该如此!难道还玩少年男女底把戏吗?”他想。

    蒋淑珍抱着汪卓伦底小孩进房。他眼睛发红,显然刚刚哭过。但她勉强地笑着。

    “他来了!阿静!阿静,抱抱!”她说,怜悯地看着蒋少祖。“他爸爸呢?”

    “他把东西都拿过来了!他明天早上动身了!”“他没有说什么吗?”蒋少祖抱过小孩来,问,希望地看着jiejie,他希望汪卓伦曾经说过什么,关于将来的。“…他叫我们不要耽心,一有机会,他就来汉口的。…他没有说什么!”蒋淑珍流泪,说,但悲哀地笑着。…“我不是怕累,…显见得我这个人没有良心!淑华假若…”她说,无力说下去,揩了眼泪。

    蒋少祖避免看jiejie,内心有悲哀,并且感到温柔和孤零。蒋少祖眼睛湿润,吻了小孩,同时感到那在上海、南京和京沪沿线展开着的一切完全属于一个冰冷的潮流。小孩面孔温热,他感动地明白了这个冰冷的潮流。

    “谢谢,这一次是彻底的!这一次是成功了!”他想。蒋纯祖,在动乱中成长,早熟,有着毁灭的、孤独的、悲凉的思想。渴望从这孤独、悲凉和毁灭底极底里得到荣誉和无所不容的爱情。他憎恶他所处的苦闷的现实生活;这种苦闷和憎恶,在最近半年是那样尖锐,使他濒于绝望——一个人底初期的绝望。南京底生活窒息青年们,蒋纯祖找不到思想和生活底出路,并且骄傲;六月初,他想到逃走。随后想到自杀。他在这种思想里沉缅了一个月;这种思想给他以激动和骄傲,所以他没有实行。学期完结时,他迷恋了一个女同学,但他怯弱而骄傲,没有表达。暑假开始时,这个女同学退学到汉口去了,于是整个七月间,蒋纯祖没有离开学校;他每天下午到附近的山上去,坐在一所庙宇底多苔的墙壁下,读书,秘密地写什么,或者凝视山下的在暑热中闪灼着的池塘。蒋淑华底死,深深地刺激了他,他在内心猛烈地做着工作,毁坏了一切。他的结论是:在人间,只有死才是真实的。但他无需去找死,因为他终于要死。

    因此他做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不必惧怕——不必惧怕良心和道德。但当他为自己底欲望开始做什么,以及做了什么时,他总有漠然的恐惧;下知恐惧什么,但觉得自己是不能再活下去了。

    他后来明白,毁坏得如此彻底,于他是有益的。但现在他在恐怖和苦闷中生活,没有援助和依恃。“假若我自杀了,那么我是骄傲的,但是假若因为我不配做一个人而死了,那怎么办呢?我要找一个纯洁的时间去死!”他在日记里写。但他终于没有找到一个纯洁的时间。

    上海战争爆发,蒋纯祖读到了几本关于这个民族战争的哲学的、政治的著作,狂热起来了。每个人都曾经在年青的时候读到过这样的著作,——他们以后再不会读到了。于是,从这几本著作,世界是改变了,世界是热烈的,焕发着光明;蒋纯祖觉得,现在他被拯救了,有了纯洁的时间。南京在战争中激动的时候,蒋纯祖是在狂喜的光明中,怀着大的虔敬注视着一切。他决意和一个同学一路去上海。

    于是蒋纯祖迅速地脱开了过去的阴暗和苦闷。到jiejie家来,但不愿明白jiejie,不愿听清楚jiejie底任何话,恐怕再遇到那个阴暗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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