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恋_第六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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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第7/7页)

回到宅邸以后,伯爵夫人在窗洞下的小短桌上开始写信。安耐特回到了她的房间里、画家叼着一支烟,又往外走,手反剪在背后,沿着牧场里的曲径慢步走着。但是他不走远,顶多走到看得见住处的白墙或者屋顶的境界以内。每逢所住的房舍隐蔽到了树木丛中或者灌木林后面时,他心里就浮起了一层阴影,像乌云蔽日那样。而当它在绿荫丛中露出来时,他就伫立几秒钟,端详高窗的两条线脚,而后又重新上路。

    他感到自己心中的不平静,但是愉快,愉快什么?一切。

    这天的空气对他是新鲜的,生活是幸福的,他觉得全身轻快得像孩子。他想跑,想用手去捕捉在草场上高低翱翔,仿佛拴在一根弹性线上的黄蝴蝶。他低声哼着歌剧里的曲调,他一再重复古诺的名句:“让我凝视你的脸儿。”从中发现了以往他从没有感到过的深长意味。

    突然间,他自问:为什么他能使自己这样快变得不复是昨天的自我?昨天在巴黎时对万事不满、乏味、气恼;而今天心情平静,万事如意,就像是一个善心神仙给他换了心灵。他想:“这位好神仙真该同时给我换个躯壳,让我变年轻一些。”他一下子看到朱利奥在一丛矮树里追猎。他叫它过来。当那条狗过来将它垂耳长卷毛的头放到他手下时,他坐到草地上以便更好地抚摸它,和它说些亲昵话,把它放到膝下,越摸越亲热,像个随时都会动心的女人一样搂着它。

    吃过晚餐,他们改变了昨天出去的做法,在客厅里像一家人一样度黄昏。

    伯爵夫人忽然说:“看来我们终于得走了!”

    奥利维埃叫起来:“啊!请现在不要说这话!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不愿离开隆西爱。我来了,您就只想要走。”

    “可是我亲爱的朋友,”她说“我们不能三个人都无限期地呆在这儿。”

    “根本说不上无限期,而只是几天。我不是在您府上曾整周整周地呆过多少次吗?”

    “是的,可那是在不同情况下,那时这房子是谁都接待的。”

    于是安耐特用温存求情的声音说:“啊!mama!再呆几天,再呆两三天。我学网球学得真高兴。我输的时候生气,可是后来我真高兴有了进步。”

    就在当天早晨,伯爵夫人还计划将这位朋友的神秘逗留期一直延到星期日,而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她想动身走了。她曾寄予无限期望的一天,却使她心里留下了一种说不清的深深的伤心,一种没来头的畏惧,像一种预感那样顽强而模糊。

    当她独自回到房间里时,她仍在思考这种新的忧郁心情是从哪里得来的。

    是不是她受到了某种一掠即逝的感情冲击,它的来源全然被忘却了,而却使最敏感的心弦继续震颤?——也许如此——那么是什么呢?她细细回忆在她曾经经历过的千百种细微感情变化中,若干不可告人的心理矛盾,件件桩桩都归到他。然而它们都太不足道了,不足以使她为之丧气。她想:“我太苛求了,我没有权利让我这样自寻烦恼。”

    她打开了窗户吸一点晚上的空气,她将肘臂支在窗台上,眼睛看着月亮。

    一阵轻轻的声音使她低下了头。是奥利维埃在房子前面散步。她想:“为什么他说是回房间去呢?为什么他在出来之前不告诉我呢?不邀我和他一起呢?他很清楚这会使我多么高兴。那末他在想什么呢?”

    想到在这个美丽的夜晚他不想要她一起散步,宁愿独自叼着一根香烟——因为她看到了一点红火——独自一人,在他可以享受与她为伴的欢乐时刻,想到他不再是无时无刻需要她,不再无时无刻惦着她时,在她的心头新增加了一份苦涩的因素。

    她正想关上窗户不再看他,免得想去叫他,这时他抬起眼睛看到了她,叫道:“瞧,您在幻想星星,伯爵夫人?”

    她回答道:“是,您也是,也在看我看的?”

    “啊,我,我就是在吸烟而已。”

    她忍不住问他:“您怎么不预先告诉我您出来?”

    “我只是点支香烟抽抽而已。而且,我正在回去。”

    “那么,晚安了,朋友。”

    “晚安,伯爵夫人。”

    她一直退回到她的矮凳上哭起来。叫来铺床的贴身女佣看到她的红眼睛,同情地说:“啊,太太又会把明天的脸色弄得难看。”

    伯爵夫人睡不好,发热,不断为梦魔弄得不安。醒来时不待拉铃她自己打开了窗户和窗帘去照镜子。她的面庞消瘦不堪,眼皮发肿,脸色发黄;她自觉难过得这么厉害,以致她想说是病了,要躺在床上,到晚上时才出去。

    后来,突然她感到了需要离开,不可抗拒而且立即动身乘第一趟车走,离开这个亮堂堂的地方,在这个乡村的大太阳下,人们将生活痛苦留下的抹不掉的疲劳看得太过于清楚。在巴黎,人们是在若明若暗的套房里相互观察的,那里即使在正午,沉沉的窗帘也只让一线柔和的光线射进来。在那儿,她仍将是她自己,仍将漂亮,明灭的微光正适合她白皙的肤色。于是在她眼前闪过了安耐特在草地网球场上玩球时如此鲜嫩的红色脸庞和略乱的头发。她明白了什么是曾使她心神受苦的未知不安的来由。她从不曾对她女儿的美貌妒忌过!肯定没有过,不过她第一次承认,她感到决不能在明亮的阳光下站在她的旁边!

    她打了铃,而且在吃早点之前作了动身的安排,写好文件,还发电报安排好她的晚餐,结清香槟酒帐,布置好她最后的安排。在焦躁难耐不断增大的苦恼之中,她用了不到一小时的时间全布置完了。

    当她下楼的时候,已听到这个决定的奥利维埃和安耐特惊讶地问她。后来看到她对这个匆匆离去的决定提不出任何明确的理由,他们嘀嘀咕咕埋怨了好一阵,以表示了他们的不满意,一直到他们在巴黎车站广场分手时才了结。

    那位伯爵夫人在将手伸给画家时问他说:“您明天愿意来吃饭吗?”

    他略有点不高兴地说:“当然,我会去的。不管怎样,您做得不够意思。在那儿,我们多好,咱们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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