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王_第十二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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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第3/3页)

团终于有了答案。

    余其扬接着说,七年前那个晚上,他在与青帮的枪战拼杀之后,并没有赶紧随洪门兄弟一起躲到乡下去,而是千方百计冲进青帮阵中,想抓一个头目拷问。结果真给他抓到一个,刀子架在喉咙上逼着那人说出来:确实那天有布置,叫不要朝驾马车的人打枪,其余的人一律打死。

    那天黄佩玉跳上驾驶座,让马车冲出枪阵,他和三爷攀在马车上,也逃过了性命。黄佩玉的行动“勇敢”得让大家佩服,原来却是布置好的陷阵。

    “那个人呢?”筱月桂问。

    “当时我没法把他抓到师爷那里去!对方的人追了上来。”余其扬垂头丧气地说“只能一刀把他杀了,所以才弄得一身是血。我首先想来告诉你,因为我知道你最想为常爷报仇,这才到了一品楼。最后反而弄得我自己要靠黄佩玉救出牢来。”

    筱月桂长叹一口气,没有说话。她想起黄佩玉有一次与她说洪门里的事时,认为常爷的确是了不起,曾感叹地说:“人生有多少违背心愿而为之的憾事!”看来,佩服并不妨碍取而代之。

    “黄佩玉借帮派之间的旧仇杀人,又拉租界做靠山,当了洪帮新山主之后,把洪门的人都摆平了,大家服了这个新主。我查明的事,又能去告诉谁呢?说了也没有用!漏一点风声就是送命,不要说师爷三爷那些人,我自己也得拍新老板马屁,才能混个人样。”

    “所以,你甘心成为他的走狗。”筱月桂恨恨地说“有奶便是娘!连狗都不如!”

    “随便你怎么说吧。”他站起身,走了两步,突然停下,说“不能不承认,黄佩玉会对付洋人,洋人也靠他。他结交政客军阀,上海洪门才兴旺起来,大家有利。”

    “你是说常爷不如黄佩玉有本事?”筱月桂几乎跳起来。

    余其扬看到她提起常爷,眼睛都发着光,连忙改口,说:“月桂,我是常爷亲手提拔的人,怎么能忘恩?但是时势变了,哪怕报了仇,下文怎么做?我们怎么往下活?你的戏班子怎么演?我给谁做跑腿赚几文钱糊口?”

    看到筱月桂气得咬牙切齿,他一下子不知如何回答自己的问题。

    他转身离开房子,在门口还回过头来说:“千万慎重,不能莽

    撞。千万,听我的话!“想想不放心,他又走进来,双手放在她的肩上,看着她说:”你要做什么事,必须先与我商量。记住,假定连我都不能相信,这世界上就没有可相信的人了!“

    房门哐当一声合上。筱月桂慢慢走上楼,走进卧室,呆呆地躺在床上。她突然想,常爷怎么会不知道黄佩玉是个危险人物?只是他一旦认定这人能成就洪门反清大业,就舍生取义了。

    她七年来一直在想,常爷可能是被黄佩玉害死的。今天余其扬证实了一切。常爷死时周身是血,连眼睛都没有闭,他要她拾起他手中的枪,难道是知道有一天会轮到她来采取行动?

    一个女人家,男人做不到的事,她怎么能做到?

    她翻过身,眼望天花板,听着外面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看着那汽车的灯光在天花板上划过,迅速消失。半明半暗中,听得见她低低的哭泣声,轻微的叹气。她喃喃地说:“上海,上海还有男人吗?”

    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想起来,她与黄佩玉七年前第一次见面的每个细节。当时黄佩玉忙得根本没有看她一眼,只是在最后那个七星剑延阵时,她看到他正要拿错酒杯,眼睛眨了一下,而这个人竟然明白了,改成了正确的破阵法。由此常爷认定此人为洪门心腹人物。后来黄佩玉提起此事,作为筱月桂一开始就对他感兴趣的证明。

    现在她记起这一幕幕,明白了自己那个眼神,使黄佩玉过了最后一关,常爷从此对他深信不疑,一直到死!这么说,是她引入内jianian,害了常爷。如果她不眨眼,这人破错阵,常爷当场就把这人赶走,至少会小心提防,当然不会留他彻夜长谈至凌晨。那样,暗杀者的阴谋就不会得逞,因为前半夜洪门大批人都在一品楼!

    这想法,像一道锋利的闪电,把筱月桂周身上下打得发麻。是她,是她本人害了常爷!而她眨眼,只是在炫耀自己的记忆力:常爷叫新黛玉教她两天各种洪门规矩,她马上就全部记得一清二楚!她当时太年轻,不知好歹,那一秒钟的卖弄,就害死了常爷!

    她感到撕心裂肺地痛!新黛玉曾经骂她是“丧门神”、“克夫星”真是骂得对,千真万确。

    她一身大汗,气喘吁吁,几乎要晕倒。亏得余其扬这时已经走了,不然她如何解释得清白?

    等到她清醒过来,把这事再来回仔细想想,只有一个办法,她必须自己来治疗这个伤口,不然,她简直无法再活下去。

    第二天上午十点李玉回来,筱月桂通常这时已经梳洗完毕,坐在花园吃早点喝牛奶。李玉发现秀芳为筱月桂准备的早点却一点未动。她与秀芳各有分工:她负责在戏园照顾筱月桂,并且总管家务经济开支;秀芳则是照顾这个家,收拾房间,换洗衣服,如果筱月桂在家吃的话,她便买菜做饭——她们俩一个主内一个主外。一般她们总留一个人在家里,不管筱月桂在不在家。

    这两个女人关系很好,互相挺照应。可能筱月桂付的工钱相当高,也可能是因为筱月桂对她们很信任,两人从无掂酸争闹之事。

    李玉端着牛奶去楼上,卧室门大开着,筱月桂还在床上,不过黄佩玉不在。黄佩玉留宿在这里,一般起床较早,这时也应该早走了。

    筱月桂听到声音,睁开眼睛,问:“几点了?”

    “还早。”

    “我头有点痛。”筱月桂欠起身来,靠着床头半依半坐,她头发蓬乱,眼泡虚肿。

    “不舒服?”李玉说。

    “我喝了点酒,昨天晚上。”

    “黄老板昨夜没来吧?”李玉很聪明,马上猜着了。

    “阿其来了。”筱月桂接着说,这种事她从来不瞒两个佣人,瞒也瞒不住。

    “小姐,为什么不——”李玉说了半句话,突然停住转过头“我去给你准备点醒酒的汤。你先把这牛奶喝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筱月桂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尤其是这种事,勉强不得。”

    “你总是为阿其说话。”

    “这次我不想为他说话了。”筱月桂喝了一口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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