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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话解谜之书 (第1/3页)

    神话解谜之书

    七七年四月《三三集刊》创刊,胡老师来信“算着日子昨天(十日)三三第一期出版,头一晚上就为之喜而不寐,一早天未亮起来,喝白兰地一杯庆祝,大概十五日可以寄来看到了…”

    我不免想到战争末期四四年到四五年间,胡张办了四期《苦竹》月刊,炎樱画的封面。浏览其目录,《求开国民会议》、《中国革命外史》、《文明的传统》、《告日本人及中国人》、《延安政府又怎样》等,与张爱玲的《谈音乐》、《自己的文章》、小说《桂花蒸阿小悲秋》,与路易士(纪弦)的诗,翻译炎樱的散文并存。月刊内容博杂,毕竟不同于张爱玲给稿的其他杂志。

    集刊共出了二十八辑停止,除最后一辑胡老师未及看到,都是每辑写信来一篇篇评赞。为能印行《禅是一枝花》,七九年我们成立三三书坊,胡老师化名李磬出书,渐渐便用这个名字撰文发表在集刊,评过张爱玲的新作《相见欢》。接读《红楼梦魇》写信说“是胡适以后最好的红楼梦考据,因其真是读了红楼梦,但十年一魇,学者则无有像她的自觉者,此怃然中正有张之为人。”

    读《色。戒》写说“张实在是文章之精,此篇写人生短暂的不确定的真实,而使人思念无穷。写易先生(丁默村)有其风度品格,此自是平剧演坏人的传统,不失忠厚,亦逼肖丁本人。结构回复照应,皆虚皆实,叙事干净之极,在今时当推独步,然亦稍稍过严矣。又抗战期间中国人皆有一种茫然的爱国真情,如时而忽然云开,现出了黄辉辉的江山如梦,色戒写学生似乎还可以点出几笔。”

    读《浮花狼蕊》说“题目甚好,浮花狼蕊本已是常语,用在此处却见是这一代有多少藐不足道的悲欢离合都随水成尘,如默示录的气氛,连泡沫亦无涟漪,是灰尘也不飞扬,使人思之悚然于这时代劫毁之大。亦可以说是小小的天地不仁。”

    胡老师到日本之初,与日本风雅之士及汉学家们交游,饮酒赋诗写字,谈论世道人心,众皆引他为同道。他说:“及后我觉他们不求进步,就脱离他们,也不再与大学的文献学者们往来,自力求真知,于是大家都对我不高兴了,几至友谊全熄,我也不觉孤寂。”他有诗云、

    学书学剑意不平,未知成败只今身,尽输风雅与时辈,独爱求妻煮海人。

    煮海人是元曲里说一书生行海边,与龙女结为夫妇,龙王怒之,禁女于宫中,书生便取铁镬海水煮之,他要煮干海水为求妻。有仙人经过听了很同情,授以仙法,镬中水温高一度,大海水温即高一度,渐渐海水要沸腾了,鱼虾们仓皇叫跳,龙王推女出海面,书生遂挚妻而归。

    胡老师很像那煮海人的痴执。而他不料结识了发现冈原理的世界数学家冈洁,及诺贝尔物理奖得主汤川秀树。他把他们的全集都读了,像婴儿学语,看着听着大人在讲话。他说:“他们两位使我知道什么是数学,什么是物理学,何处是数学的限度,何处是物理学的限度。”他这才买了许多今世纪的数学物理学书来看,黎曼前后的数学思想的流变,爱因斯坦对鲍亚他们的争论,普兰克的量子论,素粒子研究的天才群ErwinSchrodinger他们,天文学上FredHoyle他们的定常宇宙论对进化宇宙论之争。许多都是以前他连名字也不大知道的,如今却似偶然到了仙境,所见花卉多不识其名,可都觉得好。他说:“学问要靠仙缘。还有一个时字,纵然用功,学问却像花朵的要踏正了时辰才忽然的开放。”

    冈洁与汤川最后是从数学与物理学的尽头处面对了究极的自然,爱因斯坦晚年也说相对论量子论不是一切,胡老师好庆幸自己是中国人,有《易经》可与之相议论。冈洁已经跳出了数学,汤川于物理学则欲要跳犹未跳出。胡老师说:“不止是数学与物理学有限制,学问这样东西便是有限制的,有时反而是阻碍。但只要知道了这个,还是可以高高兴兴的做学问。”

    去年读到《李维史陀对话录》,言及沙特的地方令我诧异。李维史陀说沙特思想的根基是在一种意识形态中,此意识形态仅属于他那个时代和知识背景。沙特把哲学变成一个封闭的世界。除了政治竞技场,他对外部世界发生的一切,特别是对科学上的事情,毫无兴趣。与沙特相反的是梅洛庞帝,他有沙特所没有的求知欲。

    对话者问那么今天哲学是否仍然有一席之地?李维史陀答有,但条件是它必须以当代科学知识跟成就,做为反思的对象。好比梅洛庞帝希望能复活“大一统哲学”这是古代思想家做的事,那些人同时也是那些时代的科学领导人。他们的哲学思想建立在他们的科学成就基础上。胡老师的说法是,科学上的大发现,接着要哲学来说明其所以然之故。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科学上的大发现若是明德(美丽的功德),哲学就是要来明(说明发扬)那明德。正如世纪初发现了量子论、相对论,则牛顿古典力学的定律皆不足以应对,而机械论决定论之哲学思维亦无能解释。为什么粒子既然是点,又同时是波?又线性决定论,如何说明诸多非连续性的,能阶跳跃式的变动。

    李维史陀叹息,今天科学与哲学已彻底分开,虽然他还是呼吁,哲学家不能让自己完全脱离科学。

    凭这个呼吁,李维史陀就不该是神秘主义。李维史陀运用结构主义方法从事了数十年研究,这种方法每被他的盎格鲁萨克逊同事视为唯心主义,或精神第一论,或被揶揄为“李维史陀普遍原则”这让我看了笑出声来,联想到胡兰成的“大自然五基本法则”只怕比李维史陀的更要被揶揄。朋友和天心聊天说,不知《荒人手记》中写到李维史陀部份是来真的,还是只把它当个符号?朋友是几次攻坚李维史陀的那两大厚本神话学都失败。我对天心说:“真不足为外人所道,怎么我觉得李维史陀和胡老师,两人讲的东西简直是一个。”

    结构主义把物质与精神,自然与人,思维与世界统一起来,李维史陀自认这个,其实亲近于一种绝无仅有的唯物主义,此唯物与科学知识的真实发展一致。

    所以被贴上黑格尔信徒的唯心标签,李维史陀大表冤屈,自陈道“没有什么比结构主义离黑格尔更远了。甚至也可以说,没有什么比结构主义离笛卡儿更远了。”

    它既非唯心,又非笛卡儿的唯理。李维史陀提出的是“野性的思维”神话的思维。神话反对把问题肢解成碎块来分析,而始终在寻求能够涵盖现象总体的解释。

    它的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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