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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世界都8岁 (第3/4页)

个都很好的丈夫。她有三个儿子,如今儿子又有了儿子,动迁办公室的人来动员她搬家。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那些人对她说,老太太,搬家住新房晚年享福吧,这儿要盖大银行。你也该积极配合,建设社会主义嘛。后来,他们就动手搬她的东西。东西很快就搬空了。他们要把老太太抬出去,放到阳光下,他们说,阳光一照她就能睁眼了,他们大声说,别装了,老太太。闭眼睛也得搬,不搬不行。他们凑近她,眼仁已经模糊了。他们摸她的脉跳,什么都没了。他们向领导汇报说一个老太太的死与他们相关。领导请来法医。法医说两天前老太太就过去了。他们说这法医真好,既会办事又幽默。

    我想起奶奶那双眼睛,它闭上了,但好像还在问我:你要说什么?

    我终于无话可说,奶奶死了。

    十二

    老师把所有在籍的孩子都分到学习小组。学习小组设在房子大的同学家。我提出不参加学习小组。老师对我提出的不参加课余小组学习的理由进行了无情的嘲弄。她说,是人都怕疯子。

    我坐在座位上,老师站在讲台上,同学们望着老师,老师在酝酿。她生气时更漂亮,因此不放过任何一次机会。

    她终于像河一样说开了。我站起来,离开座位。我不想让她继续说下去。我一步一步地靠近讲台,这也许是我可怜的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教室里突然静了。

    我站住,站在老师面前,像电影里英雄掏枪一样沉着(我的眼睛盯着老师),慢慢地抬起右手,一个变形肌rou组织萎缩的小手指使全班女生和胆小的男生闭眼了。

    我记得老师也使劲会上了双眼。她闭着眼睛对同学们说可以放学了。从这时候,我明白了老师的话:是人都怕疯子。

    我获准不参加学习小组。

    十三

    沃安是新搬来的。他瘦高个儿,脸很窄,下巴也是尖尖的。他的头发像枯黄的草,杂乱地挤在脑袋上。他总是习惯性地打冷战。如果有人问他,冷吗2他马上回答。不冷!说是一种习惯,那么没人问他冷暖的时候,他也说不冷。大概是因为没爸养成的习惯。沃安也八岁。

    大娃在讲眼前的历史,他讲得很神秘。疯子怎样,他自己怎样。小娜踩着别人逃到了街上,最后讲了二羊差点儿被掰断的右手小手指。

    沃安听得漫不经心,他认为故事并不像大娃讲得那么精彩。

    他三岁去过西藏,据说五岁见过熊。他爸爸活着的时候是科学家,研究老虎大象雪豹狗熊。好多吓唬女人和孩子的事他和mama都不怕,即使爸爸没了也不怕。

    他最终没有打断大娃的故事,只是在大娃讲完他的故事时,又讲了自己的故事。

    小格桑是我在西藏时的朋友。

    我当然去过,我去西藏的时候才三岁。

    小格桑跟你们一般大,现在也一般大。但他比你们厉害。他一个人整死过一个大人。是为他爸爸报仇,他就那么一个可怜的爸爸。

    我认识小格桑的时候,他就没爸了。

    杀人犯小格桑一定被枪毙了。

    没有。

    坐牢了?

    不坐牢。报仇不算是杀人犯。再说西藏也没有牢。小格桑被拉到刑场,枪一响,他就跑了。

    这么说你是英雄小格桑的朋友2

    哪里,至少他是了不起的。

    孩子们从来都是这样更换皇帝的。大城被晒在一边儿。他认定沃安是个连墙头也翻不过去的熊包。不知是什么时候他学会了不动声色。

    就这样,在沃安的带领下,孩子们本着英雄小格桑的精神,迅速行动起来了。

    十四

    二羊的幼稚仿佛真就是命里注定的,即使在真正的童年里,她也不曾有过孩子的天真烂漫。她忧伤得像一只落雁,时而哀鸣两声。现在她还是个孩子,只是幼稚,没有半点无真。

    她说她哭了。她向我讲起这件事的时候她又哭了。她说她无论如何弄不明白,那个人是怎么回事,我想也许那人和二羊一样幼稚。

    在机场大厅,我等在传送带旁取我的行李。因为无聊,我在腕上画了一块表。我曾经有过绘画才能,那是在我小的时候,现在没有也不遗憾,但是表我还是可以画得乱真。

    声音是从我背后传过来的。

    "几点了?"

    我知道我的表坏了,我说:

    "不知道。"

    错就错在这个"不知道"上。

    他把我转个个儿,我看清他是个上了年纪的人。花白的头发像弄脏的雪。

    "你有什么了不起,你只不过有一块表,你有一块表没什么了不起,你有…"

    人有时总愿做蠢事。

    "我不知道几点,我的表停了。"

    "你表停了,你有什么了不起,你有…"

    '俄没表。"

    从一开始我就错了,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画那倒霉的表招摇。遇上这样的人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觉得我无论说什么,我都错了。他抓起我的手臂高高扬起,像昭示罪证一样大吼:

    "这是什么?"

    候机大厅里所有闲着没事的眼睛都盯到那只被扬起的手臂上。有人在议论是因为他们眼睛好使,他们看见我的小手指痛苦地扭曲着。

    "这是画的。"

    我使劲甩下手臂。

    "什么?"

    "画儿。"

    "什么画儿?"

    我哭了。我没别的能耐。他会没完没了地纠缠下去。他会有成千上万的疑问,他还会问什么人画的画儿,人为什么活着。

    后来呢?

    他问我什么画儿,我不回答,他就一个劲儿问。警察来的时候,我快要晕了。他一看见警察就悄悄溜了。警察对我说:

    "您别动气,他是疯子。"

    十五

    "你进去,看看他家都谁在?"沃安吩咐大城。

    "你去吧。"大城说。

    "我是指挥。"

    大城还是去了。小瑜家住人的屋子窗户临街。大城接近那扇红门时,心跳得很厉害,因为门关着。

    他躲到门后,屋子里飘出一股难闻的中药味儿。他突然意识到疯子是个病人。不仅仅因为这股药味。他听了一会儿,里面没有响动。他绕过门,放轻脚步进去。

    大门对着室内另一个房间的门。从敞开的门里可以看到里面狭窄的空间,大约有六米。一张单人床紧靠在门对面的墙上,床已经锈成暗褐色。大城向前靠近,他听见自己轻轻的脚步声,心跳得更厉害,手里握着汗水。

    疯子背向他平躺在床上,一双又黄又大的手合放在胸口。大城看不见他的脸,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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