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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世界都8岁 (第2/4页)

上竟没留下痕迹。十七年前他就是这个样子。

    "他多大了?"

    "四十了。"

    "他好像一点没老。"我依旧望着他。

    "他是疯子。"

    "他也搬吗?"

    "我不搬。我九十六了。他该搬。"

    我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于是沉默了好久。奶奶打破沉默,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我一点儿也没感到吃惊。

    "那年他七岁。现在那个工厂没有了。原来也不是什么工厂,是工厂的仓库。大娃爸也一块去了。后来我揍他,他说那里面都是瓶子。是那种薄玻璃的奇形怪状的瓶子。他说不是他偷的,是小瑜。他只是帮忙拿了回来。不要说孩子们,就是我活这么久也没见过那么稀奇古怪的瓶子。爷爷把瓶子都摔了。他跟大娃爸同岁,刚上学三个月,他从里面往外递,别的孩子接过来放到麻袋里,打更的来了。外面的孩子都跑了。他刚跳出来就被抓了。那打更的又把他关进去,关到第二天天亮。"

    "他爸妈见到他的时候,他疯了。他妈不知道他疯了,她不信自己的儿子疯了。他哭着求老师没用。从那以后就不再上学啦。带他去医院才能看他几眼。听说他在家闹,什么都干。"

    奶奶抬手摸摸自己已经晒红的脑顶,看看我再看看窗外。疯子小偷走了。

    "我已经好几年没见着他了,今个儿一看还那样,不像几年没见着。"

    "他不出门看病?"

    "他妈说他的病好啦。"

    "什么时候?"

    "就是那次。"

    "那次大家以为他被气死了。"

    "抬到医院,大夫说他没病了。"

    "那他怎么不出门?他脸还那么黄。"

    "他不愿意出门,我也不出门。"

    六

    我几乎认定疯子都是神。

    七

    二羊是前面那个断断续续一直没有讲完的故事的主人公。二羊把它从头至尾看过一遍。她伤心因为她猜到结尾一定那样处理,就像她经历的那样。她说但愿她以后没有过的日子不会因为这个故事的结尾注定永远倒霉。她哭了,我也哭了。任何美好的愿望都透着对过去或将来的无限恐惧,真诚待催人泪下。

    八

    二羊不知道为什么,从她眼前跑过去的孩子,眨眼间又朝她跑过来。她听见有人对她喊,她想一定是喊她也跟着跑。她跟过去。孩子们再一次涌向南门。

    二羊始终落在后面。疯子在她身后五大步远的地方大踏步前进。二羊拼命跑,希望改变这种局面,她与疯子相离最近。

    到了街上,跑在前面的孩子毫不犹豫地又冲进北门,一个瞬间,马路上便只有二羊和疯子。二羊跑疯子走。北门前腾起的尘土,渐渐落了下去。二羊命令自己一直向前,她以为疯子会朝人多的方向追。她不明白为什么还要再跑回北门。难道有这个必要?但是尘土刚刚沉落的北门还是把她带进去了。落在后面与单独一个人,她更害怕后者。

    二羊站在门口,院子里空荡荡,看不见一个孩子,宁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拉开敞在一边的铁门,她藏起自己。她没有别的办法,似乎只安排了这样的结局。

    疯子走进北门。阳光顽强地冲破薄薄的云层,发出灿烂的光芒。铁门的缝隙间漫出一片耀眼的粉光。他关上门,一个粉色的小姑娘看着他。时间和太阳一起凝固了。

    一只又黄又大的手伸了过来。手在二羊眼前越来越大。她感到心在紧缩。她伸出手,手伸向眼前的黄色物体。这个下午有极好的阳光,尽管极好的阳光是几分钟前刚刚呈现的。

    二羊尖厉的叫声像无家可归的狼儿,在空荡荡的院子里飘来荡去。奶奶出来了,奶奶说那简直不是人的动静,太惨了。叫声一点点弱了下去,使人产生错觉,以为叫的人已经死了,不然会一直叫下去的。

    大娃奶奶出来的时候,疯子走了。

    二羊站在原来的地方,手端在眼前。奶奶拍拍她的脸蛋,她哭了。哭声很小,抽抽噎噎。奶奶把二羊肥胖细嫩的小手放到自己干枯的掌心,二羊突然大哭起来,她的小指被弄断了,它脱离了整体,优雅地指向奶奶身侧的四层黄楼。奶奶笑了,似乎有些滑稽。

    九

    我还是早在几天前就动手开始我的创作了。我很不自信,可以说所有已经写下的文字都是在怀疑中完成的,我害怕自己独自一人走到歧路上去。

    我不在的时候女作家送来了杂志,我翻开叠起的那页。有一段被红笔画上了。

    "难道他就不该有七情六欲吗?难道他和你和我不一样吗?难道他没有权利享受我们正在享受的一切吗?难道爱情就该不属于他吗?"

    这本杂志还放在我的旧纸堆里。有一天下午我看见女作家从疯子家出来。疯子送到门口就站住了,疯子不说话,女作家回身招了两次手。这时我想起我看过的一部美国电影,女主角经常躺在棺材里。这也许都是一回事。

    难道我错了?难道我太残酷了?难道女作家爱上了疯子?

    我终于没看那个故事。那段红笔画过的文字让我觉得几年前我已经把那些故事读尽了。杂志再也还不回去。我不能再见到女作家。

    十

    奶奶病了。我去的时候她躺在床上。她说她没病。我说病也许好了。好半天,我们找不到合适的话说。我想起把带来的慰问病人的罐头什么的拿出来。这时她说了一句话,我笑了,就像奶奶当初笑二羊那根被折断的手指一样。

    她说:"我要死了。"

    见我笑了,她也笑,就这样死的事被搁到一边去了。

    "奶奶,疯子有老婆吗?"

    "没听说。"

    "没听说还是没有。"

    "没有。"她反问我,"问这个干吗?"

    我笑着摇摇头。

    她说:'你们下乡那阵子,搬来一家三口。"

    "有个女儿挺漂亮的?"

    "对。那个女儿是哑巴,她爸爸mama挺古怪,不大跟人说话。"

    "怎么了?"

    "小瑜也是个挺不错的小伙子。那姑娘见人总是笑眯眯的。做活计也是好手,不像大娃妈那些读过书的局也不会。大伙儿都想到小瑜了。又不知道咋跟姑娘提。盼着小瑜出门,老人们说要是一家人,看一眼就妥。小瑜半年没出门。"

    "后来呢?"

    "后来姑娘的爸爸死了,娘俩儿搬了。"

    "搬了?"

    奶奶扭头看着我,那眼神好像在问。

    '你还想说什么?"

    十一

    她先后嫁了两次,有过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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