茨威格短篇小说集_雷泼莱拉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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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泼莱拉 (第7/8页)

的思想压下去。可是这个使他反感、连碰都不想碰的、被压抑的思想,却塞满了他的大脑,它是那样的不可抗御,那样的粘住不放,那样的令人厌恶;在整个不眠的夜里和以后的多少个小时,包括他身穿黑衣送葬时默默地站在棺材前面的时刻,这个思想都一直伴随着他。

    送葬后的第一天,男爵就匆匆离开了这个城市:现在他觉得一切人的面孔都是令人难以忍受的,在同情之中他们的目光全是在奇怪地观察,在痛苦地审讯。(也许这只是他的感觉?)

    就是那些死的物件也在愤怒地控诉:只要他不由自主地去拧那些门把手,住宅里、特别是那难闻的煤气味仿佛还附着在所有物体上的卧室里的每件家具,都在向外赶他。但他醒着和做梦时叫人最无法忍受的恶魔,就是他往日所信赖的那个女人的满不在乎和冷漠无情的态度,这个女人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走来走去,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自从他表兄在火车站上提到她的名字的那个时刻起,每次见到她,他都发抖。刚一听到她的脚步声,他便六神无主,想要逃避:他再也不愿见到这拖沓的不在意的步履,再也不能忍受这冷冰冰的哑口无言的镇静神情了。他只要一想到她,一想到她那刺耳的声音,那浓密的头发,那阴郁的动物般残忍而又无知觉的本性,厌恶感便涌上心头,而在他的愤怒中也包含着对自己的愤怒,因为他没有力量像扯断~根绳索股勇猛地挣脱这勒在他脖子上的无形的枷锁。他只看到了这样一条出路:逃避。他一句话也没对她说,悄悄地装好了箱子,只留下了一张字迹潦草的纸条,说他到凯伦特恩地朋友那儿去了。

    男爵整个夏天都不在。有一次为了清理遗产,他被火急地叫回了维也纳,但也宁肯秘密地归来,住在旅馆里,根本没让那个一直坐在家里静候他的讨厌的女人知道半点音信。克莱岑莎一点儿也不知道他在城里,因为她跟谁都不说话。她无所事事,像一只猫头鹰一样阴沉,终日呆呆地坐在厨房里。现在,上教堂不像从前一周一次了,而是一周两次,吩咐她差事,跟她结算账目,都是经过男爵的代理人,关于男爵本人,她一点消息也听不到。他不给她写一个字,也不托人向她转达一句话。她就这样一声不响地坐在那里等着,她的脸变得更严峻、更推摔了,她的动作又像木墩子一样笨重了,她就这样望眼欲穿地等待着,在一种神秘的死水一潭般的处境里度过了好多星期。

    但到了秋天,有一些紧急的事非办不可,男爵不能再继续休息下去了,他不得不回到家里来。刚到门口他就停住脚步,迟疑不前了。在他亲密的朋友周围度过了两个月的时光,几乎有许多事他都忘却了,但现在当他又亲身迎着他的恶魔——可能就是他的同谋——走去时,他又深切地感到了那种令人作呕的压抑心胸的抽搐。他上楼时越走越慢,每上一个阶梯,就感到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向他喉咙抓来。最后,他只好拿出最大的毅力来强制自己僵硬的手指把钥匙插在锁孔里转动。

    刚刚听到钥匙在锁孔里昨啃一响,克莱岑莎便欣喜若狂地从厨房里跑了出去。当她看见他时,她脸色苍白地站了一会儿,接着就好像不由自主似的俯下身去把他放在地上的手提包拿了起来。但她忘了说一句问候的话。他也一句话没有讲。她默默地把手提包提到他的屋里,男爵也默默地跟着她走了过去。他望着窗外,默默地等她离开了这个房间,然后他就赶快拧了一下门锁。

    这便是她在几个月之后对他的第一次迎接。

    克莱岑莎在等待着。男爵同样在等待着,看那种一见她就出现的厌恶的恐怖感会不会离去,但情况并没有好转。还没见到她,仅仅在外面听见她的脚步声从走廊里传来,他心中便不禁一颤,很不舒服。早餐他动也没动,一句话也不对她说,就早早地匆忙离家,在外面~直呆到深夜,仅仅是为了避免跟她见面。他需要安排她做的那两三件事,他总是背过脸去吩咐她。他觉得跟这个魔怪呼吸同一个房间里的空气,简直能把人憋死。

    这当儿,克莱岑莎整天默不作声地坐在她的矮板凳上。她不再给自己做饭了。什么东西她也吃不下去,任何人她都回避。她一味坐在那里,像一只意识到自己做了错事、被痛打过的狗一样,带着胆怯的目光等待着主人的第一声呼哨。她那迟钝的头脑不十分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她的主人,她的神,在躲避她,不想要她了;只有这件事沉重地压在她的心上。

    男爵归来的第三天,门铃响了。一个白发苍苍。仪表端庄的男人,脸刮得光光的.手里提着一个箱子,站在门前。克莱岑莎想把他赶走,但这个闯来的人却坚持说,他是新来的仆人,先生要他十点钟来,让她给通报一声。克莱岑莎的脸色变得像石灰一样的白,她站了一会儿,张开的手指停在了空中。尔后,这只手便像~只被射死了的鸟一样突然落了下来。“你自己进去吧!”她气愤地对那个呆立在那里的人说,转身走进厨房,眼的一声关上了门。

    这个仆人留下来了。从这一天起,主人就不需要再直接跟她说话了,对她的一切吩咐都是通过这个庄重的老管家。家里发生的事,她一概不知道,一切都像波狼越过岩石一样无情地越过她向前流去。

    这种恼人的处境继续了两个星期,使她像得了一场大病一样变虚弱了。她的脸变得棱角格外分明,两鬓的头发也忽然白了许多、她的动作变得笨如顽石。她像一块木墩似的几乎总是默默地坐在她的矮木凳上,脑子空空地凝视着空空的窗户;但她要是干活的话,就像突然发起怒来,气得把什么都摔得噼啪乱响。

    两个星期以后,那个仆人特地到主人屋里来了一次。他安安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儿,男爵看出了他是想跟他说什么特别的事情,那个仆人已经向他告过一状了,用他的轻蔑的语气说,他对这个“蒂罗尔笨蛋”的阴郁的女人很不满,建议解雇她。但不知怎么触到了男爵的痛处,男爵起初对他的建议似乎充耳不闻。那回,这个仆人鞠了一躬就走了,而这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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