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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节 (第1/4页)

    第四节

    (四)

    9

    两个人在半面峦上抽完了一包烟,王北风目光落在远处,又抽出一支点上。“你是不是也认为我傻?”石平阳问。

    “是这么想过,”王北风说。“这个世界就是由傻子和聪明人这两种人构成的,缺一不可。你有你的价值。人,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能当营长团长师长的人多如牛毛,但真正的老兵,出色地当了十多年而且还将出色地当下去的老兵是不多的,是宝贵的…你不会认为我是讨了便宜卖乖吧?”

    “不…我没想那么多。既然是个兵,总是要往好里当吧;既然还年轻还有劲,总不能憋着吧。别说当兵,就是给人擦皮鞋,我也肯定要往好里擦。其实…我没觉得什么。人比人气死人。志向不同,性格不同,能力不同,机遇不同,怎么能比呢?要比就跟自己比,跟自己比心里实在,觉得活得挺真实,挺对得住自己。李四虎老骂我是傻子,只会死干,没个活道劲,不会拿一把,不会讲条件。我当真是不会,李四虎他自己也不会呀。连长指导员在我面前小兄弟似的,一口一声石老兵,我怎么跟他们拿一把?从营里到师里都把我当典型学习,我怎么去提条件?跟领导说我想当官?向领导要上学要提干?说不出口哇!要是有这些可能,那领导早考虑了。不该你的,抢都抢不来。就算傻吧,也是没办法的事。就这副骨头,弯不下炮手的腰,低不下老兵的头…我自信一点,也许我什么都丢了,但自己绝对没丢!”

    “石头,”王北风似乎感动了,动了真情“我惭愧…知道吗,那年我…写了血书,还给副连长送了一条烟…虽然不是为了挤你…可是…”

    “别说了,都陈芝麻烂谷子了。况且,即使没那件事,你也是今天的你,我还是今天的我,…这恐怕早就注定了。”

    “还有,”王北风话到嘴边,又咽下半截。沉吟一会儿才说:“你可能已经听说了,我和张峨嵋准备在‘五·一结婚…也许,这一切本来应该是你的…”

    石平阳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王参谋你拿我开什么心,还是那句话,是我的你拿不走,是你的我得不到!”

    王北风一把抓过石平阳的手,使劲地摇了两下,拍了拍粗糙的手背,嘴唇动了动,像有很多话含在里面。

    “我还会来看你的。以后给我写信。”

    “好的。”

    “一定呵!”

    “一定。”

    王北风离开西岭的第七天,部队就开始搬家了。

    庄必川从师部开完搬迁会议,没回团部,径奔七连一排。

    庄必川的脸色很阴沉,挂满了零星小雨,阴沉的目光往战土们的脸上扫了一遍,然后走进套间的小屋。那里原是老排长丘华山擅自建立的排部,当时布置得挺像个军事指挥机关。李四虎等老班长对此深恶痛绝。但丘华山自有道理,煞有介事地发牢sao说:“日他奶奶的,也不发个床单。自己买吧,又嫌是花的,影响内务。咱只好躲进这旮旯小屋里住,免得拖了排里的后腿。”这牢sao其实也是一种炫耀。咱是干部,干部不发床单不发衬衣不发裤衩,搞训练穿胶鞋还价拨要钱,只有干部才有资格花钱去买,这就是干部和义务兵的区别,李四虎十分痛恨丘华山的大圆头皮鞋,那倒没花钱,是发的。丘华山不大懂炮,训练全靠班长们撑着,自己的绝大多数精力都放在那双皮鞋上,保养得极好,鞋油炮油轮换着往上抹,还在跟上钉了几个铁掌,说是延长使用寿命。丘华山穿皮鞋在屋里走来走去,每一声金属与水泥碰撞的音响都像刀子,极其残忍地戳在与他同年或比他早入伍的老兵们的心上…

    如今“排部”成了小型战备仓库,再也见不到那双皮鞋了。

    庄副团长在仓库里呆了很久,也巡视了很久,问:“还有丘华山的东西么?”声音很冷。

    “没有。人走家搬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石平阳觉得气氛不大对头。

    “嗯。”庄副团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摸出一根烟,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又放到手里搓,搓碎了,烟叶末子从指缝里流出去。

    “小子,死球了。”

    “谁?”石平阳大吃一惊。“两个月前我还在阳泉见到他,刚提的工兵营教导员呀。”

    “施工,有个哑炮。一个排长要去,他拦住了,说他当过炮兵,懂那玩艺。小子,还算条汉子!…那颗弹丸在地下四十多年都没响,他硬是把它摆弄响了,当过炮兵管球用,那是哑炮,它不按理来,叫它响时它不响,不叫它响的时候它偏要响。一辈子就响那么一次,就把丘子给我搭进去了…”庄必川抹了抹眼角。

    “他现在在哪里?”

    “烈士陵园。我从师部回来前去看过,李四虎也在。”

    石平阳深深地垂下脑袋。他像是看见了那个人,那个经常把梳子往头上刮几下、把皮鞋往裤脚上蹭几下的青年军官,那个让他们都感到讨厌的人如今居然死了,从此再也见不到了。而且,他是那样一种死法,光彩、悲壮,乃至神圣。严格地说,丘华山不是一个炮兵,更不是炮手,但他是一个军人。尽管他身上有许多缺点…可是,现在看来,那叫什么缺点呢?一件件一颗颗都像珍珠,丘华山最终以军人式的献身赋予它们以崭新的色泽。

    “李四虎这小子近两年发了,”庄副团长挥手赶了赶沉闷的空气,把话题转过去:“那爿小店关了,办了个带锯厂,方圆几十里都找他划板子,一个月净挣千把。跟我说了,下次打营具就找他划板子,团里的收三分之二,营里的对半,本连免费。这次他拿出一千六,寄给丘华山家。”

    “他捉弄过丘排长,心里肯定不是味儿。”

    “屁,他还说风凉话,说换上他,就不会出事。这个xx巴人,就他妈嘴臭…当然喽,他也是真难过,我第一次看见这小子哭,哭得挺真实。”

    “我想去看看他。”石平阳抬头,望着天说。

    “丘子吗?早烧了,还剩个盒子。”

    “我想去看看李四虎。”

    “呵,行呵。他说咱们洗澡不方便,从广州买了几个淋浴器,你们连每排一个。我表示不要。不过嘛,这xx巴人对部队还是有感情的,他要是硬给,你们就扛回来。打个借条,就说是借的,用完了再还他。不能让这个新生的资产阶级太得意了。”

    搬家的当天,李四虎也回去了,但他没有走进营区,只是坐在山坡一块石头上,隔着老远不动声色地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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