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的血_第十四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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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第1/4页)

    第十四章

    李慧泉睡了一天。傍晚醒来,发觉桌上放着一碗鸡蛋挂面。恍惚记得罗大妈叫过他,不知怎么又睡着了。他下床把挂面热了热,吃了以后来到前院。

    罗大爷正在兴致勃勃地收拾鱼竿儿。

    "怎么样了?""没事了!泉子,多亏了你!明天大爷给你钓条鲤鱼下酒。"李慧泉把碗还给他,站着呆了一会儿。西屋的狗头发在水龙头底下喜气洋洋地洗菜,仿佛为邻居的灾祸而高兴。她男人蹲在门口擦车子,屁股撅得高高的。这个家庭不知为什么又和睦了。路灯还没亮。儿个孩子在踢球,球像个小动物软塌塌地贴着路面,很可怜地滚着。它停不下来,让人踢得扑扑直响。

    他这么大的时候玩弹球。没有彩蕊,是那种不透明也不圆的玻璃泡子,一分钱两个。他老输,只能输,他赢了会挨揍。他小时候是个受了欺负也不敢吭声的孩子。

    那些欺负过他的人不知哪儿去了。他们可能都混得不错。他们小时候比他强,现在也比他强。没有人敢欺负他了,他活得还是窝囊,这跟欺负不欺负似乎没有什么关系。

    路灯"啦"一下亮了。到处都是阴影。踢球的孩子们脸是青色的。

    第二天他交足了十一月份的税款。想了想,把十二月份的也交了。税务所的人开了票,好奇地看着他。

    "少跑一趟。"他笑了笑,觉得自己很洒脱。

    他骑车到全聚德,要了半只烤鸭。吃起来才觉得没有胃口。

    但他坐在那儿,细心地把酱抹在薄饼上,码好葱丝,卷成小筒,像吃果丹皮一样轻轻地咬。

    他泡了两个多小时。

    他骑车沿着二环路毫无目的地逛起来,在西便门拐弯的地方,他想起老瘪就是在这一带撞死的。

    没有任何痕迹。所有水泥电线杆都笔直地竖向空中,不知哪一根要了老瘪的命。它挺拔而坚不可摧,也许是老瘪一生中见过的最让他害怕的东西。

    他绕到北海。游船已经停止开放,湖上是一片空旷的秋水,白白的显得很冷。岸边的树黄绿相间,没有什么生气。路过美术馆的时候,在广告牌上看到一张巨大的剪纸,是来自陕北民间的展览。

    剪纸是两个抵在一起的牛头,牛眼睛是双眼皮儿。

    他在鸿云楼吃了晚饭。海参没怎么动,却吃光了一盘葱爆羊rou。

    他每进一个饭馆都想起过去的日子。他像个傻子一样被人邀请,为这个报仇,为那个打抱不平,在赞美声中喝得晕头晕脑,把自己当成众人之上的英雄。

    现在他花的是自己的钱。钱是干净的,自己却仍旧不干净。

    有谁来救他么?吹棒他的人都躲到哪儿去了?他把钱给了方叉子,把自由也给了出去。公安局的人说不定就等在东巷的胡同口,在他露面时突然扑过来。

    他不能让事情闹到那个地步。

    回家躺到床上,看着顶棚抽烟。脑子里有个声音清清楚楚地告诉他:"自首吧!"

    眼前顿时一团漆黑。方叉子来过,又走了。这件事就是出现在梦里也是不可思议的。他蠢到了这个地步,再怎么想也没有必要了。

    星期三,他在东大桥卖了一天货。当他以十五块的价钱卖掉一打毛线衫的时候,其他摊主都看出他一定出了什么事。他们用一种仇恨和猜疑的目光看着他,批发价是二十四,假充纯毛能卖到三十八,跟钱没仇的人谁也不会像他这么干。这是买骨灰盒缺钱急糊涂了,要么就是得了不识数的病。

    他把一顶帆布圆帽扣在一个小男孩儿脑袋上,收了一块钱。

    孩子的母亲拿过帽子反反复复地看。看得他直想骂她。

    "质量没问题吧?"她过马路的时候还在察看。不收五块钱她心里不会踏实。你要白给她,她会从帽子里猜出一颗炸弹或几种毒药来。李慧泉看着这些忧心忡忡的顾客,不知道到底是谁在捉弄谁。人跟货一样,统统掉价,统统不值钱了。

    他收摊回家。抓摊架的时候手微微发抖,生锈的螺丝、发灰的白帆布罩子让人心烦意乱。最后看了一眼用白漆-划出来的三、四平方米的小小空间,025三个阿拉伯数字占了半块水泥砖,已经看不清了。每天不知有多少人践踏它。它早晚会彻底消失。没有人会关心这个位置,这个命运为他安排的无足轻重的位置。它小得尤如田野里的一粒瘦土。

    他终于发觉自己是喜欢这个位置的,他已经无处可呆,不得不放弃它了。

    路过朝外大街的海洋书店,在马路对面的人丛里极偶然地看到一个身影。他想把车骑过去,一辆往东行驶的电车挡住了他,后边还有出租车、冷藏车。

    "刷子!"那人猛一回头,正是他。漂流中断之后,他不见了。李慧泉往前骑了几步、在中药铺旁边那条向南的小胡同里看见了马义甫仓皇的背影,已经跑出了四、五十米。

    马义甫是从工人俱乐部方向过来的。从惊恐的贼一样的目光里,李慧泉知道他不仅还在倒票,而且还在继续赌博。刷子永远不可能赢,他逃窜的姿势就是输家的姿势,不冷静,摇摇晃晃。

    他会一直输下去,直到把生命一条一块一疙瘩地赌刊底。他可能骗了不只一个人。他真是吉普车公司的工人吗?胖姑娘是他的恋人还是他另一个大骗局的受害者?简直不能肯定刷子说过的话哪一句不是假的。

    李慧泉觉得输得最惨的是自已。这就是他的朋友。仅仅剁掉这个人的中指已经不够了。他想宰了他。在公安局的便衣警察逮住自己以前宰了他。

    神路街东巷十八号。他曾千万次在这里出入,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像刷子那样受惊之后疯了似地奔跑。他希望自己不要那样做。他必须面带微笑坦然地伸出双腕,给大棒子争点儿光彩。

    院子里一切如常。罗大妈温暖地笑着,告诉他小芬好多了。

    罗大爷钓鱼远征再一次失败,脸盆里泡着两条小鲫瓜子。西屋传出剁馅的声音,当当响的菜刀听不出什么恐怖,远不是在女主人屁股后面呼呼生风的状态了。

    大家都活得很好。

    事情或许没有他想的那么严重。他在自己吓唬自己。谁没有一点儿见不得人的秘密呢?西屋的和睦气氛不正常。戴绿帽子的男主人很可能和第三者达成了默契。对这种软王八来说私了不是困难的事情。罗大妈对女婿赞不绝口,而狗屁助教说不定已经看中了别人的女儿。只要若无其事,外人就永远蒙在鼓里。李慧泉的心情稍稍平静了一些。睡觉以前,他看了会儿晚报,一位顾客在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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