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3/3页)
说到哪儿去啦…” “正说在点子上!我不是瞎子,我看得出:现在已经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刻。只要有人喊一声‘去你的!’——一切就会象从肩膀上甩下的破皮袄一样,摔成碎片。已经打到第三个年头啦,咱们的太阳也升到橡树那么高啦。” “你还是说得圆滑点儿吧!”博多夫斯科夫规劝道。“不然的话,彼得罗…要知道,他是司务长…” “我可从来没有找过乡亲们的麻烦哟!”彼得罗怒冲冲地说。“别生气,我是开玩笑哪!”博多夫斯科夫觉得很窘,动了动光脚上疙疙瘩瘩的脚趾头,便站起身来,呱唧呱唧地走到马槽那边去了。 别的村的哥萨克们聚在车厢角落里的干草捆边,在低声谈着。其中只有两个人是卡尔舍村的人——法捷耶夫和卡尔金,其余的八个人——都来自不同村镇。 过了一会儿,他们唱起歌来。由奇尔河来的哥萨克阿利莫夫领唱。一开始,他唱起一支舞曲,但是有人在他背上拍了一下子,用伤风的嗓音叫道: “算了吧!…” “喂,你们这些孤苦的孩子们,请来烤火吧!”科舍沃伊邀请他们道。 往火堆里添了些木片——这是在一个小车站上拆下来的栅栏板的残片。围着火堆,大家快活地唱起歌来: 一匹驮着行军装备的战马, 在教堂前嘶鸣,等候出征的人。 奶奶和孙子在教堂的院子里哭泣, 年轻的妻子满脸泪痕。 顶盔披甲的哥萨克, 步出圣殿的大门, 妻子给他牵过战马, 侄子递上长矛一把… 毗邻的车厢里一只两排键的手风琴,正呜呜地鼓着风箱,奏起《哥萨克之妻》。军用皮靴的后跟拚命在地板上踏,有人象猫叫似地、难听地唱道: 唉,你们辛苦忙碌, 沙皇的枷锁似铁箍! 紧紧夹着哥萨克妇女的脖子—— 夹得连气也不能出,连气也不能出。 普加乔夫在顿河沿岸呼叫, 在贫穷的顿河下游号召: “首领们哟,哥萨克们哟!…” 第二个人的声音压过了第一个人的声音,用古怪、急促的细声吱吱地叫道: 我们忠诚地为沙皇效力, 又思念自己守空房的媳妇。 要是我们能找到娘儿们——也就不必再去想媳妇。 还可以再为沙皇…出点力气。 噢噫,来呀!噢,加油呀! 嗳嗳哟!嗳哟!嗳哟!哈!… 哈——哈——嘿——嗬——呼——哈——哈! 哥萨克们自己早就不唱了,倾听着毗邻的车厢里越来越热闹的、放荡的喧闹声,互相挤眉弄眼,同情地笑着。彼得罗-麦列霍夫忍不住哈哈大笑: “唉,他们倒他妈的真高兴!” 梅尔库洛夫眨了眨快活的、闪着黄色光芒的棕色眼睛,一跃而起,先用靴子尖轻轻地点着,琢磨着他们唱歌的节奏,接着突然把脚一跺,就生龙活虎地绕着圈子蹲着跳起舞来。大家轮流着跳——借以暖和身体。毗邻车厢里的手风琴声音早已沉静,——已经换成一片沙哑、凶狠的叫骂声。但是这边还在拚命地跳舞,把马都吓惊了,直到疯了似的阿尼库什卡由于想来一个非常复杂的跪倒姿势,一屁股坐到火堆上,才收了场。大家哄笑着把阿尼库什卡搀起来,在残烛的火光下,把屁股后头烧了一大片的新裤子和烧焦的棉袄襟仔细察看了半天。 “把裤子脱下来吧!”梅尔库洛夫惋惜地劝他说。“你这个茨冈,发昏了吗?脱下来我穿什么呀?”梅尔库洛夫在马料袋里翻了翻,掏出来一件女人的粗布内衣。重又把火烧旺。梅尔库洛夫捏着衬衣的窄肩,笑得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这玩意儿!…噢哟哟!噢哟哟!这玩意儿是我在火车站上从木栅墙上偷来的…想留着撕包脚布…噢哟!我不撕啦…拿去吧!…” 大家强行给骂骂咧咧的阿尼库什卡穿上这件衣服,哄笑得那么响亮、津津有味,引得毗邻的车厢里好多人从车门里探出好奇的脑袋,在黑夜中用羡慕的口吻大声喊: “你们在那儿干什么呀?” “你们这些该死的儿马!” “你们叫嚷什么呀?” “拣到了一块铁片是吧,傻瓜们?” 在下一个车站上,把风琴手从前面的车厢里拉了过来,别的车厢里的哥萨克也蜂拥而至,把马槽都挤倒了,拥挤得厉害,把马都挤到车厢边上去了。阿尼库什卡在一个小圈圈里跳舞。那件白衬衣显然是一个强壮的大块头女人穿的,到他身上就显得长了,直缠腿,但是人们的呼叫和哄笑鼓励着他,所以还是一直跳到筋疲力尽才罢休。 星星在浸透鲜血的白俄罗斯上空悲哀地眨着泪眼。漆黑的夜空象个塌陷的大坑,夜雾似烟,朦胧,飘忽。寒风把充满腐烂的落叶、潮湿的粘土气息和三月残雪的苦味撒满了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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