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顿河_第三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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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第3/6页)

一长串尸体。他们并排躺在那里,肩挨着肩,姿势各异,大多数都非常难看、可怕。有个扛着枪的步兵,腰带上挂着防毒面具,在旁边来回地走着。尸体附近潮湿的土地都踏成了稠泥浆,遍地都是脚印和车轮在草上辗出的一道道深辙。连队就从离死尸堆几步远的地方走过。尸体散发出刺鼻的尸臭。连长命令哥萨克停止前进,他和排长们走到那个步兵跟前。他们在说些什么。这时候,哥萨克们的队伍也乱了,他们摘下军帽,走到死尸跟前,怀着活人想要了解死人秘密的好奇心和内心的战栗、恐怖,仔细地察看着死者的样子。所有的死者都是军官。哥萨克们数了数,共四十七具。大多数都是青年军官,看样子,不过是二十到二十五岁,只有最右边一个戴上尉肩章的是个有些年纪的人。他那张大的、还带着最后一次无声呼叫痕迹的嘴上,无精打采地耷拉着浓密的黑胡子,苍白的脸上两道宽眉毛忧郁地紧锁着。有几个死者穿着沾满烂泥的皮上衣,其余的都穿军大衣。两三个没有戴制帽。哥萨克们对一个死后身段仍然那么漂亮的中尉看得特别久。他仰面躺着,左手紧按在胸前,右臂伸到一旁去,手里紧握着手枪把。显然,曾经有人想把枪抽出来,——因为在他那惨黄、粗大的手腕上留下很多白指甲痕,但是那铁把儿似乎与手溶化在一起,——掰不开了。淡黄色鬈发、歪戴着军帽的脑袋,好象是在亲吻似的脸颊紧贴在地上,发青的橙黄色嘴唇伤心地、迷惑不解地紧撇着。他右边的一具尸体脸朝下横在那里,后腰上的饰带已经脱落的军大衣象驼峰似的在脊背上鼓起来,露出两条青筋暴起、健壮的腿,腿上穿着草绿色的裤子,脚上穿着后跟歪斜的细皮短靴子。他头上没有帽子,天灵盖也没有了,是被炮弹片齐整地削掉的;四周围着一圈湿淋淋发缕的空脑壳里闪耀着艳红的雨水。他后面,横着一个矮小结实、没有脸的军官,穿着敞怀的皮上衣和破军便服;下巴骨斜依在裸露的胸膛上,头发底下,白亮、狭窄的前额上挂着一片烧焦的皮肤。在硬腭和额尖中间是一些碎骨片和一滩紫红色的稀汤。再过去一点儿——是一堆胡乱堆集的残肢和军大衣碎片以及一条扭在原本是长头的地方的压烂了的腿。再远一点——横着一具简直还是孩子似的尸体,丰满的嘴唇和孩子般椭圆的脸;一排机枪子弹打穿了他的胸部,军大衣上打了四个窟窿,烧焦的棉花从窟窿里扎煞出来。

    “这个…这个小家伙临死的时候呼叫的是谁呢?mama?”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结结巴巴,牙齿磕打着说道,然后猛地转过身去,象瞎子似的走开了。

    哥萨克们画着十字,头也不回,急急忙忙走开。后来,大家都保持沉默,很久没有说话,穿过狭小的林间空地,急于要忘掉刚才目睹的一切。在一排密集的、被人遗弃的土屋附近,连队接到停止前进的命令。军官们跟一个从切尔诺亚尔斯基团团部来的传令兵一同走进一间土屋,这时候,麻子阿丰卡-奥泽罗夫才抓住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的一只手,低声说道:

    “那个小伙子…就是最后的那具尸体…你看,他大概一生连个娘儿们也还没有亲过…就这么把他宰啦,这算怎么回事呀?”

    “哪里弄来这么多呀?”扎哈尔-科罗廖夫插嘴说。

    “他们是去进攻的。那个看守死尸的兵说的,”博尔谢夫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哥萨克们都“稍息”站着。黑暗笼罩着树林。风吹动乌云,把它们吹散,露出远方紫色的星光。

    这时候,在那间连队军官们集合的土屋里,连长把传令兵打发走以后,打开文件,在小蜡烛头的微光下,看了命令的内容,然后念道:

    十月三日的黎明,德国人用毒瓦斯毒死了第二五六团的三个营,并且占领了我们的第一道防线。兹命令你们开赴第二道防线,与第三一八切尔诺亚尔斯基团第一营取得联系后,即驻守在第二道防线地段,以便于今夜将敌人逐出第一道防线。你们的右翼将是第二营的两个连和第三精兵师法纳戈里斯基团的一个营。

    军官们估计了一下情况,抽完一支烟后,走出土屋。连队前进了。

    哥萨克们在土屋附近休息的时候,切尔诺亚尔斯基团的第一营已经走到他们前面,到了斯托霍德河桥头。精兵团的一个火力强大的机枪哨在守卫这座桥。上士向营长报告了情况,于是这个营的部队过桥后就分开了:两个连向右开去,一个连向左开去,第四连跟着营长留作预备队。几个连都排成了散兵线向前推进。稀疏的树林已经被枪炮打得千疮百孔。步兵们小心翼翼地探着脚下松软的土地前进,偶尔有一个人跌倒了,就悄悄地骂起娘来。“钩儿”走在最右边一个连里,从排尾倒数第六个。听到“预备”的口令以后,他就搂住枪机,端着步枪,刺刀尖划着灌木的叶子和松树树干,向前走。两个军官沿着散兵线,从他身旁走过;他们压低嗓音在谈话。连长的圆润、饱满的男中音在诉苦:“我的旧伤口又裂开啦。都怪他妈的那个鬼树墩子!您明白吗,伊万-伊万诺维奇?在这样的黑夜里,我撞在树墩子上,腿上的旧伤口裂开了。我不能走啦,只好回去啦。”连长的中音沉默了一会儿,走远了,语声就更低微。“您就负责指挥这半个连吧,波格丹诺夫负责那半个连,我…说实在的,真不行啦,我非回去不可啦。”

    别利科夫准尉的次中音象狗叫一样沙哑地回答道:

    “也真怪!一要打仗,您的旧伤口就会迸裂。”

    “我请您住嘴。准尉先生!”连长提高嗓门说。

    “算啦,请吧!您请回吧!”

    “钩儿”倾听着自己的和别人的脚步声,听到身后一阵急促的、灌木丛的沙沙响声,他明白:连长向后转了。过了一会儿,别利科夫和上士走到连队左翼去时,嘟囔道:

    “…这帮无赖,他们敏感得很!只要一动真格的,他们就有病,或者他们的旧伤口又迸裂啦。而你这个初学乍练的新手,就得指挥半个连…混帐东西!我真想把这帮家伙送去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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