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顿河_第三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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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第2/6页)

地朝他跑过来。他边跑,边把步枪往背后甩,但是皮带滑下来,枪托子碰得水壶砰砰直响。

    “不认得我啦?把我忘了?”

    跑过来的那个矮小的步兵脸上,连颧骨上都长满了象刺猬一样的深灰色的硬毛。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好容易才认出他是“钩儿”

    “你从哪儿来呀,‘小酒杯’?…”

    “这不是…当兵来了嘛。”

    “你在哪一团?”

    “在第三百一十八切尔诺亚尔斯基团。真设想到…没想到会遇上老朋友。”

    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用硬邦邦的手巴掌紧紧地握住“钩儿”肮脏的小手,高兴、激动地笑了。“钩儿”迈开大步,后来变成了小跑,跟在他后面走着,仰脸看着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的眼睛,他的两只蕴藏着仇恨的、间距很近的小眼睛显得格外温柔、湿润。

    “我们是去进攻的…你看…”

    “我们也是往那儿开。”

    “喂,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你可好啊?”

    “唉,有什么可说的呢!”

    “我也是这样。从一九一四年起我就没有爬出过战壕。我既没有家,也没有亲人,可我为什么要去打仗…牝马跑有心,小儿马却是跟着瞎跑。”

    “你还记得施托克曼吗?我们的好宝贝,奥西普-达维多维奇呀!要是他现在能给咱们分析分析就好啦。这个人…啊?是个了不起的人哪…啊?”

    “他准会说明白的!”“钩儿”摇晃着小拳头,兴高采烈地叫道,刺猬似的小脸笑得皱成一团。“我记得他!我了解他,比了解我爸爸还深刻。父亲我倒并不放在心上…你没有听到他的消息吗?毫无音信?”

    “他在西伯利亚…”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叹了一口气。“蹲监狱哪。”

    “怎么?”“钩儿”又问了一声,象翠鸟似的,在身材高大的伙伴身边跳跃着,尖尖的耳朵竖起来。

    “他在坐监牢哪。说不定这会儿已经死了。”

    “钩儿”默默地走了一会儿,忽而向后看看连队排队的地方,忽而看看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瘦削的下巴,看看那个在下嘴唇下面,正当中的深窝。“多多保重!”他从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硬邦邦的手掌里抽出自己的手,告别说。“大概,咱们再也见不到啦。”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左手摘下军帽,弯下身子,抱住“钩儿”干瘦的肩膀。他们俩互相热烈亲吻,好象真是要永别了“钩儿”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突然,他慌张起来,脑袋缩进肩膀里,这样一来,军大衣的灰领子上就只看见有两只扎煞着的、深红色尖尖的耳朵了,他弓着背,虽然在平地上,却跌跌撞撞。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又从队伍里窜出来,颤抖地喊道:“喂,小老弟,亲人哪!你过去可是个狠心肠的人…记得吗?你过去可是个硬汉子…啊?”

    “钩儿”扭过泪痕纵横,显得苍老的脸,叫了一声,用拳头捶着从敞开的大衣和褴褛的衬衫领子里面露出来的、瘦骨嶙嶙的黝黑的胸膛。

    “过去是啊!过去是个硬汉子,可现在叫他们糟蹋坏啦!…灰马给累垮啦!…”

    他还嚷了几句别的话,但是连队已经转进另一条街,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也就看不见他了。

    “这不是‘钩儿’吗?”从后面走过来的普罗霍尔-沙米利问他说。

    “他是个人,”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嘴唇哆嗦着,抚弄着肩上的步枪背带,闷声回答说。

    队伍一出村口,沿途就不断遇到伤兵。起初是一个一个的,后来就三五成群了,再往前走——就是密密麻麻的,一群一样的。几辆装满了重伤号的大板车慢悠悠地晃着。拉车的老马都瘦得可怕。瘦削的脊背被鞭子抽得皮开rou绽,露出了沾着一点儿皮毛的骨头。马吃力地拖着四轮车,呼哧呼哧地喘着,伏下身子,大汗淋漓的脑袋几乎要擦着地了。有时候,一匹骒马停下来,有气无力地鼓动着深陷的瘦骨嶙峋的肋部,垂下由于瘦弱而显得特大的脑袋。鞭子的抽打又强使它离开原地,于是它先向这边一晃,又向那边一晃,离开原地向前走了。伤兵们抓着车厢三面的木杆,跟车走着。

    “你们是哪一部分的?”连长挑了个面貌和气的人问道。“土耳其斯坦军团第三师。”

    “今天受伤的吗?”

    那个兵扭过头去,没有回答。连队离开大道,朝着约有半俄里远的树林子走去。第三一八切尔诺亚尔斯基团的几个连也相继从村子里开出来,踏着沉重的步子跟在后面。远处,被雨水冲得变了色的阴沉的天空中,飘着一只系在地上的德国人的气球,象个一动不动的灰黄色斑点。

    “你们瞧啊,乡亲们:那儿挂着个什么怪玩意儿!”“一根大灌肠。”

    “该死的东西,它在那儿侦察军队的活动情况哩。”“难道你以为——把它挂得那么高只是好玩啊?”“噢,多高呀!”

    “那还用说吗?炮弹恐怕也打不到。”

    切尔诺亚尔斯基团第一连在树林子里赶上了哥萨克部队。黄昏前,他们都蜷缩在湿淋淋的松树下面,雨水直往脖领里灌,冻得脊背上直打冷战:禁止生火,而且在雨地里也很难生着火。天快黑了,才让他们进入战壕。只有一人多深的浅壕里积了有几俄寸深的水。到处是污泥、烂树叶和天鹅绒般轻柔的秋雨的清淡气味。哥萨克们掖起军大衣襟,蹲在战壕里抽烟,无精打采地说些单调乏味的话。第二排把出发前发下的叶子烟分完以后,就都围着下士,挤在战壕拐弯的地方。下士坐在一个什么人扔掉的铁丝卷轴上,在讲上星期一阵亡的科佩洛夫斯基将军的故事,他在和平时期就在将军指挥的那个旅里当兵。他没有能说完这个故事,因为排长已经在喊:“荷枪站队!”于是哥萨克们跳起来;他们忍着火烧手指头的疼痛,贪婪地把烟蒂吸尽。连队又从战壕里爬进黑乎乎的松林。他们一面走,一面说些笑话互相鼓劲。有人在吹口哨。

    在一片不大的林间空地上,哥萨克们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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