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与荣_第十五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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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第3/5页)

友,随便聊聊。”他瞥了顾晓鹰一眼,拿起茶几上刚装好的电话,拨了号。“…吉瑞吗?房子的事怎么样?我准备买呀。对,付现金。…”他放下电话:“这个朱吉瑞,你认得吧?”

    顾晓鹰认得,一个专门干着买卖房子的掮客。

    孟立才心中冷笑了,耍得差不多了,该收盘了:“怎么样,老弟?账咱们算过了,我来讲点交情吧。你要还愿意把房子租给我,我可以每月加二十元,算是我使用你这些家具的付款,怎么样?”

    “行。”顾晓鹰求之不得。

    “咱们签个长一点的契约,两年的怎么样?”

    “可以。”

    孟立才心中又冷笑了:笨蛋。往下北京城里的地皮钱、买房钱都要不断大涨,这类房租也会大涨,长期协议,你只会吃亏。

    “能不能把这两年房租一下预付我?”顾晓鹰问。

    “嗯,”孟立才摇头“那不行。中国的房租向来是日租、月租,而且都是住了才交的,我预付你就吃亏了。两千八百八十元存银行还有利息呢。老弟,要急着用钱,我可以借你。两千,三千,都可以。你打个借据,要付利息。讲个交情,不是高利,按银行利息算。连本带利每月用房租冲抵怎么样?”

    “好吧。”这个恶棍,顾晓鹰咬了咬牙。他急需三千块钱。孟立才,老子过去搞过你老婆,让你戴过绿帽子。不知道吧?现在想想,也能解气。

    看着顾晓鹰低着头写借条,签名画押,他真有一种狠毒的满足。你们这号人也要在我这儿低头,哼。“再按个手印吧。”他把印泥放到顾晓鹰面前。“还用按手印?”顾晓鹰极不情愿。“按一个吧,规矩。”他坚持道。顾晓鹰只好又按了手印。怎么,受辱了?签名不失现代人的风雅,按手印就像旧时卖身契了?你借钱还有什么风雅。他拿过借据仔细看了看,带着狠毒的精神享受折好,放入腰带上的皮包里,叭叭,按扣一响,装起来了。他是债权人了。他把这位大公子的尊严装进了自己腰包。好,他从皮箱里拿出三千元现钞,三扎,往顾晓鹰面前一放:点点吧。看他在自己面前点钱,一张一张,也是一种享受。不过三千块,真要面子装豪爽,干脆不点,装起来就算。他就是办不到。

    “谈下边的事吧。”他说“他和我什么时候见面?”

    他要和一个在广州经商的人接洽,那人很有名,叫鲁鸿,顾晓鹰的同学。

    “他很忙,找他的人太多,我尽量想法帮你安排吧。”顾晓鹰说,总算有你求我的地方了。

    “顾晓鹰,别跟我闹噱头。你要拿我一手,我就绕过你了。搞生意的人四通八达,我从别人那儿也能通到他那儿。你不愿从中穿线,就放弃说好的那笔好处费了。”

    “老孟,你真是魔鬼。”顾晓鹰脸上笑着,心中却在咬牙切齿“晚上我领你去,他住华侨饭店,他请客。”

    孟立才转眼珠一想:“不用。你把他电话告我,晚上我作东。”

    宣判大会。他被五花大绑着押上了宋庄大场院的土台上,寒风凛冽,上千村民扶老携幼黑压压挤了一场,袖着手,缩着头,跺着脚。横飞的风沙中,老人的眼睛,年轻人的眼睛;女人们的眼睛有些恐惧地看着他,交头接耳着;最让他抬不起头的,是学生们的眼睛。他们的老师现在是坏人,破坏分子,阶级敌人。——头顶上横标在风中呼啦啦响着,白纸黑字贴在红布上:“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他一来就看见了。关了半年多,终于到了判决的时候。

    批判,宣判,高呼口号。他弯腰低头,他是阶级敌人,他是反面教员。台下第一排,一个穿着破袄的小男孩仰着蜡黄的小脸看着他,流出的鼻涕已冻成冰,用小手指着他轻声说:“这是坏蛋。”他使孩子们从小懂得阶级斗争,他完成了历史使命。

    父亲的脸在眼前浮现。他在对自己说话:你得处处小心,事事小心,你和别人不一样,你千万不要忘记:凡事要多低头。那时他十五岁,上初中,1950年。

    他彻底低头了…

    虽然是豪华车,但顶着出租的帽子,就不得不在威严的大门口停下来。警卫示意车靠边,让他到传达室登记。这大院内有一大堆他说不上来的高级机关。他不能随便出入,金钱在权力面前显出低下了。他站了一会儿,转身到车里坐等。这样有身份一些。

    有人出出进进着大门。两个姑娘到外面买雪糕,又说笑着进去了。门卫站得笔挺如没看见,更准确说,是“不敢”多看她们。这些姑娘比自己有身份,可以随便出入。他扭头看了金凤一眼,俊,打扮也挺时髦,但粗壮了些,没有那些姑娘大方文雅。她正用好奇的目光看着这一切,露出一股怯。这让他痛楚地感到了自己社会地位的低下。老婆是丈夫身份的标尺。“你想不想上大学?”他突然问。“上大学?”金凤莫名其妙。高中毕业七年了,她从未想过。“你要想上,我出钱让你去大学读代培。…算了,以后再说吧。”他狠狠地挥了一下手。

    两辆上海牌旧轿车堂堂皇皇开进去了,他还得靠边等着。他突然感到,那两辆旧车代表着权力地位,而他这辆顶着出租牌的豪华车恰恰没有身份,把这豪华车脱了(像脱衣服、脱壳一样),把自己的眼镜、花衬衫、金表都脱了,再把钱包脱了,把达美公司老板的名儿也脱了,自己是什么?就剩一个粗粗壮壮的身体,顶着个又方又大的黑脸,低贱得不成个人。他想到了自己低贱的身世。

    不,转瞬他心中又翻了过来:他们又有什么?今天丢了官,明天就没车坐,脱掉这层壳,他们一样不值钱。

    要找的人来大门口接他了。一位名气不大不小的作家,程无忌。五十多岁,红脸,小眼睛,嘴往前凸,有个活泼热情的狐狸面相。你来了?他连连招呼着。

    车不能进,他们走进去。院里挤满了简易房,一层的,二层的,拐来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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