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树_第十七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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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第6/7页)

挂金钟间飞来飞去。三个人或多或少地任凭相互间那个天平摆布。

    “要是有孩子,而且做买卖,我们就是坐着也蛮好,”欧达乌德说。他从牙缝里吐了一口唾沫。那牙齿倒是他自个儿的。

    “那得指望你赐福了,”他的妻子一边说,一边把杯子里剩下的那点儿褐色的啤酒喝干。“赐福也好,不赐福也好,再过一个星期四,你还是老样子,长得也还是那个屁股蛋儿。上帝保佑。”

    她放下手中的杯子。

    “你简直是头母牛,”他说“喜欢拿真理当武器用。照着你看见的第一个可怜的家伙那颗与人们的描绘相符合的脑袋上猛击。你真是头该死的老母牛!”他说。

    他从牙缝里吐出第二口唾沫之后,又在他的坐位上往下缩了缩。艾米·帕克看见他的牙齿还很白。她想起,欧达乌德能用这口牙咬碎核桃,而且把壳吐得很远。

    现在他却情绪低落。

    他的妻子开始哼什么曲子。她抬起胳膊——这胳膊还蛮粗壮的——把头上戴的那个仿龟背骨的梳子别了别紧,嘴里哼着那支从少女时代起便毫不悔恨、一直唱着的曲子。

    他们就这样神情呆滞地坐着,还不完全像几尊雕像。欧达乌德似乎直往下陷。他坐在那儿,下巴抵着胸脯。两眼瞅着艾米·帕克,就好像她和他的思想几乎要沟通了。她看见他是个汗毛很重的男人,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啊,她心里说,我必须离开这儿。好端端的一天变得这样沉闷。她渴望从这沉闷中挣脱出来。可是动一动都很困难。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欧达乌德太太?”她问道。

    “我已经许多年不跟钟表打交道了,”她这位油腔滑调的朋友说。这天下午,她下定决心要摧毁某个人,或者她自己。“不过你还不能走,帕克太太。天还早哪!如果你看见他神情沮丧,他会再振作起来。他要是心情好,有时候也能让人特别快活呢!”

    于是,她又给他倒了一杯,好让他进入那种心境;给她自己倒了一杯,则是出于对他的同情。

    “运气来了,”欧达乌德太太说“我的丈夫要给我们讲一两个故事了。”

    “我都忘记了,”欧达乌德说。

    “啊,我听说,”他的妻子说“邮政局长的男人上吊以前,一直画油画呢。而且人们从来没见过比那些画更稀奇的东西了。你也许听人说过这事吧,”欧达乌德太太问。

    她屏着呼吸听着。

    “我听人们说过,”艾米·帕克说。

    “看在上帝的份上,是些什么样的画?”欧达乌德问。他使劲打着呵欠,直到嗓子眼里的小舌头都好像竖起来了。

    “死树和耶稣基督,”他的妻子说。“还有光屁股女人。看起来都是些疯疯癫癫的东西。”

    “住嘴!”她的丈夫说。“照你说,画个光屁股女人就是疯了?帕克太太,你怎么看呢?你看见的是什么样的疯疯癫癫的光屁股女人的画像?”

    “我没说我看见过,”帕克太太说,脸不由得红了。

    “你喝多了,你,”欧达乌德太太对她的丈夫说,这当儿一直看着帕克太太。

    “我也要画个光屁股女人,”他说,翻着发红的眼睛,几乎把眼球里头的种种幻想都翻出来。

    “可你不会画,”他的妻子说。“而且你喝醉了。”

    “我要是会画,就知道该画什么,”欧达乌德咆哮着。“我要画绵羊的下水。因为那是很漂亮的东西。我还要画个光屁股女人,”他说,同时眯起一双眼睛,盯着文米·帕克。她害怕她已经陷入某种困境。可怕,但又存着一半希望。“一个光屁股女人坐在柳条编的椅子里,膝盖上放一束倒挂金钟。”

    “天呀!听听!”他的妻子大笑着,神经质地拢起头发。“开头还正正经经地聊天。我知道,你醉了。你这个家伙,是喝多了!你是画家,那我呢?”

    她又大笑起来,十分古怪地望着艾米·帕克。她已经站起来准备走了。

    “等一等,亲爱的,”欧达乌德太太望着她说。“我一会儿就回来,还有点事要问你。啊,亲爱的,请原谅。”

    她走出去,绕到房子后面,小心翼翼地看着走廊的台阶。台阶威胁着要把她掀翻,但终究还是没有成功。

    就这样,艾米·帕克被扔在那儿,跟欧达乌德呆在一起。她不看他。但等待着。这时,他们的身影在走廊里显得很大,而且种种迹象表明,会变得更大。

    “她总是不让人说话,”欧达乌德说。他也站了起来,瞅着他的脚趾盖儿,让自己站稳了,非常仔细地看着那干燥的皮肤。“要是不把她先杀了,她就会先杀了你。可是,这种事我总干不成。她是个好女人,帕克太太。正是这一点,把事情弄得越发糟糕了。我到底有没有画画的本事不去管它。不过,这也许只是说话的一种方式,或者表达一种思想的方法。我的想法很值得研究研究呢,如果这些想法没有流产,没有被扼杀,或者没像那个拔鸡毛机的设想一样被人偷走。我是个被搞得一塌糊涂的人。”

    “如果你坐下来,欧达乌德先生,也许会觉得好一点儿,”艾米·帕克说。

    因为他这个异乎寻常的大块头已经让她觉得难以忍受了。她很想举起一只胳膊,挡住对她的进一步的、任何形式的侵犯。

    “但是我想告诉你一些事情,”欧达乌德说,抓挠着瘦骨嶙峋的手指,找他那个“一些事情”“而且我感觉挺好。”

    “哦,天呀!”艾米·帕克叹了一口气,朝她的朋友离开的方向望去,她还没有回来。

    那一簇倒挂金钟上面挂着的朵朵小花兴奋地颤动着,它们那鲜红的花瓣,色彩从来没有这样强烈。

    “你看,”欧达乌德俯过身来说道:“我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谈起过我自己。没谈过,跟谁也没有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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