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树_第六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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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第3/6页)

很相似。那树的树皮似乎被什么东西经过的时候擦得粗糙了。

    巴布·奎克莱依把他捉的蝌蚪拿给艾米·帕克看。这回没倒她的胃口。

    这个季节,许多色彩艳丽的小鹦鹉来到这一带的山峦。它们在枝头栖息、林中戏嬉,在树桩间呆呆地走来走去,刺耳的叫声打破丛林中的寂静。这是一个繁忙的季节。在许多个傍晚,生活简单而又慷慨地给予着。金合欢树开满鲜花。太阳照耀着汩汩流出的树脂。现在它们那黑色的树干不再显得那样孤寂凄凉。艾米·帕克在金合欢树簇簇花团下走着,掰下一块块半透明的树脂。她瞧着树脂好看,便指望它能有什么好味道。其实那树脂实在算不了什么好玩意儿,既不甜也不特别苦,淡而无味。

    但这毕竟是一个繁忙的、充满生活气息的季节。这个季节几乎容纳得下任何一样奔涌而出的物体。黄昏,她总是手提奶桶,去给等待着她的母牛挤奶。他们很快就开始盖新房子了。他们夜以继日地干,至少要在艾米·帕克生产之前,盖好一间屋子。傍晚,鎯头声以及丈夫和来帮忙的奎克莱依家两兄弟的说话声清晰可闻。于是,妇人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建造之中。这使得她默不作声,一种举足轻重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些天的黄昏,风儿停息之后是那样地宁静。而唰唰的挤奶声使这寂静更加幽深。金合欢树一整天都在喧闹,sao动,此刻屹立在那里,屏声敛息,充满了悔恨。夕照中,它们那花的流云给愈来愈浓的暮色镀上一层金。那株乳树,死树干被母牛的脖子蹭得溜光,就像骨头雕出的树木一样惨白。

    这头母牛,他们的朱莉妞,有一个Rx房患乳腺炎。因为这个缘故,他们没花多少钱就买了它。现在它的肚里又怀了牛犊。它那快要分娩的大肚子因为那只还没出生的牛犊,费力地颤动着。它咀嚼着、叹息着。很快他们就要给它挤奶了,但它还是继续咀嚼着、叹息着,站在那株乳树旁边张望着,期待着引起人们的注意,好开始这挤奶的“仪式”

    它是头老奶牛。

    “趁着还能卖点儿价钱,最好把它卖了吧,”斯坦·帕克说。

    “不,”艾米说。“它是我的奶牛,它是头好奶牛。”

    斯坦·帕克没有跟她争论。因为他觉得没有多大的必要。那时候,这桩事还无关紧要。

    于是,他的妻子越发喜欢这头奶牛了。特别是现在,她也怀了孩子。她把额头贴在母牛柔软的肚子上。牛的两胁不停地颤动着,散发出一股温馨的牛奶气味。这些天的傍晚,连空气都因为母牛呼吸的气味而变得柔和起来。就好像是那略呈蓝色的舌头造成这种变化的。那头老母牛十分聪颖地站在那里等待着。它的两只耳朵向后抽动着,好像很快活。一双棕黄色的眼睛似乎在向内心深处张望,花岗岩色的鼻子因为潮湿,上面生着些小斑点。

    艾米·帕克与黄奶牛之间那种平和的关系甚至比这静悄俏的黄昏还要安溢。她们那软绵绵的、越来越粗的身子倒很谐调。我要生个小姑娘,艾米·帕克说。这种奢望引得她对着那头奶牛默默允诺的肚子微笑起来。想象之中,那孩子坐在一根光滑的树干上面,就像一个上了釉彩的瓷娃娃,白里透着粉红。她的头发从中间分开,早晨,用蘸了水的刷子梳得十分光滑,四周卷成一个个小铃铛似的发卷,像日渐衰退的金合欢树一样黄。是的,艾米·帕克说,我愿意要个姑娘。但她又想起,这可不是丈夫的愿望。她低下头,望着桶里的牛奶。

    等到老母牛停了奶,开始产前休息,妇人有点手足无措了。她常在寂静的傍晚,从小棚屋走到他们那所新房子的框架跟前,再沿着他们围起来的那块土地的四周散步。她穿着一件自个儿织的旧外套,外套左胳膊肘上补了块补丁。她搓着一双手,那手因为不大活动,突然变得干干巴巴,像纸一样,骨头也显得十分脆弱。没多久,她的身子变得笨重,肚子也挺了出来。从那株枝叶蔓延的玫瑰旁边走过的时候,枝干上的刺儿常挂住她那件粗糙的蓝外套。一粒早生的花苞无力地挂在枝头,呈现出洁自的颜色。

    “你脸色苍白,”他说道。他沿着那条小路温情脉脉地去迎接她。一双沉重的靴子在她那双比较秀气的女鞋的鞋失前面猝然停下。

    他握住她一双冰冷的手。他身上那股锯末的味道和他那双一直和木料打交道的手,使她得到慰藉。

    “啊,”她望着他那双眼睛,笑了起来。“我并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当然,你确实觉得和先前不一样了。我觉得挺好的,和原先一个样儿。不过没能去瞧瞧那头奶牛,可是有点滑稽。它站在那儿,盼望我呢,斯坦。”

    她望着他的一双眼睛,希望他能给她一点帮助,但与此同时,心里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觉得,甚至她那双手也常常是可望而不可即。甚至占有的秘密也是一件无法分享的、不可思议的事情。现在,当他们站在这条小路上,就要发现那半遮半掩的彼岸的奥秘的时候,这孩子似乎又不是他们的了。有些事情他将无法对这个陌生的孩子诉说,他为此已经深感困窘。

    “用不着为那头老奶牛担心,”他十分亲切地说。

    她转身,沿着小路继续向前走去,觉得不管怎么说,眼下在内心深处,她是太瘦弱、太枯燥了,无法接纳他的这一片厚意。

    她真想说,我有个好丈夫。她没有意识到她跟他有什么特别不相匹配的地方。至于自己有什么地方配不上他,还有待于发现。

    “你说的对,没什么可着急的,”她说。“就是那头牛老了。”

    她慢慢地朝前走着,非常注意自己的身子。那件十分醒目的蓝羊毛外套在傍晚花园斑斓的色彩以及地衣的颜色之中闪闪烁烁,仿佛预兆着什么。裙据在她缓步穿行的时候,搅起一股过分浓郁的迷迭香和麝香草的香气。她走开之后,那香气依然飘荡着,久久不肯散去。

    有时候,艾米·帕克坐在床沿上,对那个就要生下的孩子的爱以及因此而生出的欢乐,会莫名其妙地变成一种悲凉的、怅然若失的感觉。

    要能快点儿完事就好了,她心里想。我几乎对什么都一窍不通。我对我身体的感觉、对几乎任何事情的含义都一无所知。我不能真正依赖于上帝。然后想起和她一起生活在这间屋子里的那个男人,心里不禁为之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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