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树_第四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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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第5/5页)

新婚的年轻夫妇都是属菜的,”陌生人说。“他们相互之间无须竞争。就像葫芦和南瓜,缠绕着、拥抱着,躺在床上。”

    年轻女人说:“你可真适合去贩卖《圣经》。”

    “什么东西都是种类繁多呀!”她的客人歪着嘴打了个哈欠。“说起《圣经》,我心里一直燃烧着怎样一团火焰呀!你也许不会相信,我被它照花了眼。啊,是的。只是那火不能持久。”

    他那可怜的几缕头发耷拉着,丈夫和妻子相互倚靠着。对这一切,他们确实无动于衷。内心深处的满足在他们脸上焕发出柔和的、金色的光彩。

    “现在,要是你们允许的话,我想在什么地方躺下来休息了,”客人边说边松了松裤带。“和那个陀螺躺在一块吧。那可是个漂亮的小玩意儿。”

    他从远处指着壁炉台上放的那个银擦子。

    她说:“那是我们举行婚礼时人家送的一个小rou豆蔻擦子,是银子做的。”

    “啊,婚礼!我们是怎样试图给自己寻找保障可!”

    不过他还是被安排到外面的几条口袋上睡去了。他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一弯明月从那永恒的树木之上歪歪斜斜地升起。月光下,那个长方形的棚屋在远处躺着。’屋内,炉火已经变成红炭。那暗淡的红光已经不再使人的rou体感到惬意了。它似乎得出一个结论,人能想象出来的这种诗意实在是太蠢了。习惯又战胜了那两个脱掉衣服准备睡觉的人。他们背对背躺着。他们知道下一个行动。他们熟悉相互应和着的手。他们又听出那张床的叹息;

    “艾米,”斯坦·帕克贴着妻子的面颊说。

    那是一种含义复杂的寂静。

    “嘘!”她说。“那个老头子还在外头躺着呢!”

    但是他的身体紧搂着她,使得她最后只好依顺他。黑暗中,他们汇合在一起。那充满柔情蜜意的海岸敞开了,让他们的小船驶了进去。树木之下,睡神游过来迎接他们。

    早晨终于降临。天光大亮,到处是小鸟的啁啾。红毛狗踏着露水,一边追一只野兔,一边叫着。艾米·帕克又变成一个瘦小的年轻女人。她脸上残留着睡痕,坐起来,想起外面睡着的那个老头子。

    “他大概等着吃早饭呢,斯坦。那块猪rou太咸,我应该早点儿泡上,可是忘了。”

    “他醉得像摊烂泥,哪能注意到猪rou咸不咸。他要再赖着睡一会儿呢,”丈夫说。对于他,这桩事无所谓。他只留恋睡了一夜的热被窝和被窝里他们相互偎依的情景。

    “别,斯坦!放开我!”她笑着说。

    她一边伸着胳膊往身上套裙子,一边趿拉着拖鞋在地板上啪啪啪啪地走。

    “咳!”她还在甩着头发梳理。“咳!”她在晨光之中大声说“你说怪不怪,他已经走了!”

    他确实走了,只有他在上面躺过的那几条麻袋扔在那儿,它们自然一无所知。由于良心的责备,他已经沿着那条林中小路向那条大河——他的目的地走去。

    后来,当这位年轻女人打扫他睡过的那块地方时,她没有办法把他也从记忆中清扫出去。闯入她生活中的人太少了。她能记住他们脸上生的疣于,能记住他们眼睛的颜色。她愿意永久地保存她的旧梦,愿意把反射在记忆这面镜子里的映象统统清除。因此,在她拚命清扫那块让她追寻往事的走廊的地板时,她不得不跑回到屋子里,去清点一下她的东西。屋子里没有可以使她引以为骄傲的东西。也没有什么没有用处的东西,除了那个小小的rou豆蔻银擦子。

    然后,艾米·帕克虽然皮肤冰凉,心里却好像要燃烧起来。

    “斯坦,”她边跑边喊,裙子扫着一群母鸡。“斯坦!”她跑着,毛茸茸的夏至草丛被她踩倒。她虽然上气不接下气,但还是尽可能把话说得清楚一些。“你知道那个老头干了些什么吗?他把那个rou豆蔻银擦子给偷走了!”

    丈夫手上粘着泥土。那土潮乎乎黑黝黝的,粘在手上很舒服。

    他打了一声口哨。“让他偷走了?”他说。“这个老家伙!”

    她望着他裸露着的喉咙。这些天,朝霞照耀之下,那带点蓝色的卷心菜闪着光。

    “那玩意儿从来就没有什么用处,”他说。

    “用处当然是没有的。”

    但她的话是火辣辣的、慢吞吞的,忽忽悠悠一直飘回到他们那所房子。当然喽,那个擦子是没有什么用处,除了让人记起那个难忘的早晨。他们从尤罗加出来,马铃叮当。穿过平坦的田野,又从万纳到家那头死牛旁边走了过去。再就是那个火花飞溅的夜晚,当卖《圣经》的人高谈阔论,大话连篇,要吹塌天的时候,这个擦子最后成了她贡献出来的一样财宝。那是她的“黄金海岸”只不过它是真实的——她的rou豆蔻银擦子。

    斯坦·帕克从不企求获得什么最终的真理,因此这次上当受骗对他并没有多少伤害。当他锄地里野草的时候,当他砍倒树木,把围在他那块土地上的铁丝网拉紧的时候,他的“黄金海岸”在朦胧的希望之中闪闪发光。到现在,他那块土地已经差不多都围起来了。但是他说不上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是属于他的。他那充满渴望的生活难道就要在这铁丝网后面度过?他的一双眼睛眺望着远方,目光显得辽远而空阔。于是他带着一种急躁,甚至是一种激情,去砍那些躺在地上的圆木。最后,怀着明显的厌恶,把斧子扔到了一边。究竟厌恶什么,树木当然无法披露。他还谛听他周围那沉闷的、无休止的沙沙声。他听见有一个主旋律威胁着,要从那声音之中爆发出来。这是唯一的旋律,而且继续威胁着。

    与此同时,他变老了一点儿。他的身体越来越结实,就像肌rou发达的人体雕像。但是如果不做一番仔细的研究,似乎还没有明显的迹象表明,他的灵魂不会最终造就成理想的灵魂所应该具备的那种高洁、完美的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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