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树_第十八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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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第9/14页)

 他们那只猫至少不这样瞅着她。她却学着某种时髦,在故意做出来的恼怒的掩饰之下,对猫友好的表示给以回报。那只猫在她两条腿的周围,慢吞吞地弓着腰,毛绒绒的,献着媚,或者尾巴颤动着,贴在淡紫色的树丛上,直率地表现出它的友情。

    “脏东西,”她笑着,接受它的献媚。

    那只大猫抬起头,朝她嚎叫几声。

    有一天傍晚,当地平线上只剩下一缕淡红色的、冷冷的霞光的时候,她抱起那只猫,把它激动不安的身体贴在胸口,亲吻着。于是她明白,她是完蛋了,或者只要再有一个完全毁灭的机会,她就会完蛋。可是这种事情会发生吗?她怀疑。猫开始挣扎着抗拒她臂弯里的那种绝望。它抓挠着,寻找一条逃路,然后攀援而下,从她身边跑开。

    那几天,这位妇人艾米·帕克开始翻箱倒柜。她把许多棕色的纸叠起来,把长绳子绕成一绞一绞。翻看着旧信,碰到几张发黄的照片。有一张照片上,她戴着一个花冠。那种羞答答的样子很富于表情。而这种富于表情的样子,她是很少能够用言语加以表示的。她把这张照片立在一个花瓶前头,放在一口箱子上面,在继续做家务以及摆弄、擦抹家具什物之前,不时怀着一种负疚走过去瞅上一眼。

    “这是我放起来的几条手帕,斯坦,你还一直没有用过,”有一次她对丈夫说,声音里有一种清脆的泛音。这是那种隐秘的生活还不曾被揭露的人常有的声音。

    她把那摞手帕拿出来,表明她说的是真话;表明在他们之间至少还有这样一些真实的东西。她是一个好妻子,在他出门旅行之前,把一条手帕装进他的口袋,又伸手从衣领上弄下一根掉下来的头发。他当然接受了这一切。今天,他已经同意去给一个年轻人——皮博迪家的一个小伙子当参谋,买亨根福德附近的一块地。这块地在班加雷那面。

    尽完她的职责之后,她瞧着他出发。他抬起头看了看天空,就好像要领受它的什么旨意,然后十分仔细地看着仪表,发动汽车。他发动车总是很不利索。她望着这个腰板挺直的。可尊敬的男人,以一种令人眩目的清晰突然意识到她从来都配不上他。她灵魂深处的这种领悟,使得她生出几分消沉,但又变得满不在乎。她毕竟在许多方面尽到了实实在在的责任。比如在他上衣口袋里装了一条手帕。她站在那儿,就像许多次站在教室里那样,周围是些显然感到精神上得到了满足的人。而她却不能站起来,也没法弄明自她自己应当渴求什么。渐渐地她虽然知道某种奥秘她是无法弄明白的,但也不再为此生气了。她也不再为自己的空虚而悲哀。在圣赞歌的歌声中,从教堂里望出去,她冷冰冰地接受了孤独,也对自己矮胖的身材表示了认可。

    现在,丈夫开始这次旅行的时候,她就这样看着他。

    然后,她又回到那幢房子。干燥的风吹进来的尘土,大部分已经被她扫掉。这所房子现在很干净,但也很脆弱。这天早晨,她的血液循环不太好,骨头也觉得酥软。她在擦得锃亮的家具中间紧张地走着,盼望能有什么意义重大的事情发生,充塞这所房子的空虚。但是看起来,根本就没有这种可能。只有镜于里反射出来的似乎是笼罩了灰尘的光闪闪烁烁。如此而已。

    她向四周看了看——这很傻,因为屋里只有她一个人——走到前面那间屋子里摆着的那面镜子跟前,在镜面上写了个“利奥”这个宇是手指上的油污写出来的,她刚好看得见。她不想说出这个名字。因为在嘴里似乎能感觉到它的粗糙。她以前从来没有写过这个字。甚至此刻,在这一片寂静之中,写下这个宇也还是可耻的。尽管她可能喜欢这样做。她就这样看着那个字,在心里祈祷着。但是当呼吸在她的胸口变得那样急促时,她很粗鲁地擦掉了那个名字。

    她提着一桶剩饭倒给那群鸡。这群无可指责的家禽绕着她乱窜,她从中得到宽慰。过了一会儿她走回来,发现他正坐在门廊下,吃一个小纸包里的东西。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她嘴巴大张着问。

    “跟先前一样,”他边说边往嘴里塞着什么——那显然是薄荷糖,因为离他很近,她已经闻出那股味道了。

    “这可是欢迎人的绝妙的办法,”他说,一股薄荷味儿。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说,放下手里的铁桶,低下头,面对可能发生的任何事情。她擦了擦手。他斜着眼睛瞅了一眼,看见那双手厚实,而且因为早晨天凉冻裂了口子。

    “我连着两夜一直喝酒,”他说,向后缩了缩。“别问我因为什么。这种事儿就这么发生了。还抽烟。天哪:我把胃给搞坏了。我把纸烟都分给别人了。”

    他把那个小纸袋揉成一个球扔了。纸袋落在坚硬的泥地上,躺在那儿。他打了个嗝,说:“原谅我。”

    艾米·帕克看着那个小纸四儿,那似乎是一个白炽的燃点。这在眼下是非常需要的。

    “我从来没有真正喝醉过,”她说。

    但是,既然她已经到过深谷,就无须再探索浅沟了。

    “人总得干点什么,”他说。

    可是突然间,尽管是在后面的走廊,他似乎已经把她拉进那同一间宽阔而墙壁光溜溜的“等候室”他们坐在那儿等待着。尽管没过多久,因为先前恶心,脸上又开始现出一副厌恶的表情。她是那样地安宁静谧,到这时简直感觉得到那些东西的形状。

    他会告诉我什么呢?她心里纳闷。

    期待之中,一种相当可观的柔软已经潜入那些木兰树。树的周围,鸡鸭用爪子刨土。一阵微风吹过,树叶轻轻摇曳。妇人想起自己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是怎样气喘吁吁地,大笑着跑上一道山坡,在山顶躺下。她想起触摸木兰树枝叶时那种凉凉的感觉。现在,如果她能把这一切告诉他,那同样的光滑和柔软便又回到她的身上。

    可是这个男人张望着,看见这个面色灰黄的女人坐在污水桶旁边。她的一双长袜——当然是旧袜子,是她在家里于活时穿的——皱巴巴、邋里邋遢套在腿上。

    “哦,”他说“我正好打这儿过。寻思应该进来看看,说上一句话。反正表示友谊又不用花钱,而且还挺好的。”

    他坐在那儿,一双手放在肥胖的大腿上,显得不慌不忙。现在他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不慌不忙。

    上帝,非这样不可呀。

    “这几个星期我们一直很忙,”她说。“我们又多了几只牛犊。有一只是半夜里下的,可怜的东西。俾坦不得不去请兽医。不过最后一切还都很顺利。一头小牛犊。”

    她在她那张靠背笔直的椅子里动了动,椅子发出嘎嘎吱吱的响声。

    啊,她本来可以对这个男人,或者不一定非是男人,对人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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