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主底儿女们_第八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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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第7/9页)

经问我:‘你感到生活苦吗?’同志们,你们怎样回答了他?显然应该回答:‘我是小布尔乔亚,我苦闷啊!’而王颖同志则生活在天堂里,毫无苦闷!同志们都知道,革命运动是从人民大众底苦闷爆发出来的!最高的艺术,是从心灵底苦闷产生的,但王颖同志没有苦闷,他什么也没有!‘历史底法则和革命底发展每一次都证明了这真理!’证明了什么呢?证明了王颖同志底会客室巩固!王颖同志批判我疏忽了工作,我接受,但王颖同志从来不关心戏剧和音乐的工作,他除了权力,除了得意洋洋地打击别人以外什么也不关心!还有,”蒋纯祖兴奋地说“王颖同志说接近民众,怎样接近呢?那是包公私访的把戏,那是乾隆皇帝下江南的味道,王颖同志问民众,第一句是‘老乡,好吗?’第二句是‘生活有痛苦吗?’第三句就是理论家底结论了:‘应该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同志们,我承认我不懂得社会,我没有经验,我从前在上海的时候也如此,但在接近战争的地方,这样问还有点效的!——我是从一次血的教训里看到了王颖同志所谓人民大众!最后,我要说,”他说;“压迫了别人底心,什么批判也不行的!我们都是痛苦的人,我们都是活人,我们都有苦闷:爱情底苦闷,事业底苦闷,离开了过去的一切,使我们底父母更悲惨的苦闷,人与人之间的仇视和不理解的苦闷!再最后,我要说,暴风雨中的痛哭流涕的海燕胡林先生不是我底同志,也不配是我底敌人!”

    他坐了下来。他记得,他并未想过这些话。现在他说出来了,于是他第一次把他的处境痛快地弄明白了。这是常有的情形:人们蒙瞳着,苦闷着,不能对他们底环境说一句话,并且不能有明确的思想,但由于内部的力量,他们冲出来,说出来了;于是他们自己愉快地感到惊异。

    于是他,蒋纯祖,踌躇满志了。在这一篇雄辩的演说里,他提高自己到一个光明的顶点;在交谊底假面下,他擂下憎恶的冰雹去;在狡诈的真诚里,他心里有温柔。他是光荣的胜利者了。但没有多久,他心里便出现了可怖的痛苦。

    因为同情已经转移到蒋纯祖身上去,王颖痛苦,并且愤怒:他仇恶一切人,他颤栗着。他不能构成任何观念,不能即刻就说话。胡林看着他。胡林预备说话,一个女同志站了起来。

    这位女同志是温婉,和平,而严肃。她同情斗争底双方,她觉得他们都不应该说得这样偏激;她,在女性的优美的感觉上,觉得大家都是朋友和同志;她觉得掀起了这么大的仇恶,暴露了这么多的痛苦——把人间底最深切的情cao如此轻率地暴露了出来,是可怕的事。她充满了正义感,站了起来。“我不会说话。”她说,带着一种严肃而柔弱的表现“我希望大家不要把问题看得这样严重…我觉得大家应该互相理解,团结起来。”她说,犹豫了一下,她坐了下去。张正华接着站了起来。

    蒋纯祖,觉得再没有什么可辩驳的了,不注意张正华,但严肃地看着这位女同志。

    张正华希望补救,被事情底发展刺激起一种严肃的感动来,希望在某种程度上做一种和解。但目前的这种形势,使他在说话开始以后仍然倾向于王颖。而因为原来的那种严肃的感动的缘故,他觉得他是公正的。他开始觉得这些争论都是不重要的,他努力说明它们是不重要的,认为这样便可以打消了蒋纯祖,而得到胜利的和解。事情严重了起来,那个庄严的力量底冲击,那种心灵底激荡,超出了他,张正华底兴味底范围;他不再觉得这些争论有什么意义,所以他心里有严肃的感动。他是和平的人:这个时代的生活,就是这样地磨练了他的。

    他丝毫未注意那位女同志底话,使那位女同志底自尊心受到严重的苦恼。

    “我觉得蒋纯祖同志底话也有理由的:一件事情,总有理由的。”他说,带着他所惯有的那种迟钝的,粗蠢的严肃态度。显然他觉得他说出了真理。“但是我们应该注意到我们要服从什么…不错,我们都是小布尔乔亚,但是这里有前进与落后之分,演说底本领,不能辩护的。不错,王颖同志也有缺点,一个人总有缺点,但客观上王颖同志是对的…那么,我希望在这里告一个段落!”他说,坐了下去。他非常稳重地坐了下去,以男性的,自信的,明亮的眼光看大家,好像那些对自己底发言,或者仅仅是发音感到满足的不会说话的农人一般。

    王颖对他感到不满,甚至仇恨。

    “我要请蒋纯祖同志指出来,究竟怎样才是接近民众!”王颖以愤怒的声音说,提出了最使他痛心,而又最能够辩护的一点。“接近总比不接近的好!孙中山先生革命了四十年,才懂得唤起民众,由此可见,蒋纯祖同志在这里表现了取消主义的,极其反动的倾向!蒋纯祖同志侮蔑革命,不管他主观意志上如何,客观上他必然要反革命!”他说。蒋纯祖已经有了那种朦胧的,锋利的痛苦,这句话使他颤栗。“我们底革命要坚强起来。我们要清算这些内部底敌人,这些渣滓!我们现在,凭着窗外的暴风雨作证,要开始彻底地清算!”他凶猛地说,看着蒋纯祖。

    蒋纯祖冷笑着看着他。那种痛苦突然发生,在看着那位女同志的时候,好像得到了一种启示,这种痛苦更强。他迷晕,不再感到别人底攻击,不再感到场内的紧张的空气。在这种迷晕里面;王颖底那句话使他颤栗。不是由于王颖底攻击——这对他现在已毫不重要了——而是由于这句话,这句话如猛烈闪光,使他颤栗:这是他底青春里的最深刻的颤栗。

    他看见别人站起来,又坐下去了:他简直没有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他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我向主席提议,”胡林大声说,捧着他底纸张“已经明显地发生的事实是,有几位同志要从内部分裂我们底团体:他们要另外组织座谈会,这是机会主义底阴谋!而蒋纯祖同志,是这个阴谋底领导者…我仍旧称你为同志!”他向蒋纯祖大声说。

    在那些女同志里面,发生了普遍的不安。她们有两个原来在看书,有两个则在分花生米吃——她们只注意她们底花生米:在这种激烈的场所里,她们只注意她们底温柔的,小小的娱乐——现在她们抬起头来了。她们之中,没有一个人能懂得胡林所宣布的这种阴谋。

    有些听惯了这一切,认为这一切和自己不相干,而在看书的男同志,抬起头来了。

    “我们要清算阴谋!”胡林大声叫。

    有一个瘦小的、戴眼镜的青年站了起来。他有激怒的表情:他因激怒而不能顺利地表达自己底意见。

    “这叫做…迫害!迫害!你是伪善!…”他说,看着胡林“我承认我有意思…改组…座谈会,但有什么妨碍?为什么是蒋纯祖同志?为什么迫害?”他猛烈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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