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主底儿女们_第十三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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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第5/6页)

但他们来得太迟了。

    他们犹豫了一下,紧张地嘈杂着。他们是抬了食物来的,当他们下了决心时,他们便丢下食物,涌下了月台,向积雪底平原奔去,一面发出喊叫。

    “傻子,他们追得上吗?”在蒋少祖身边,一位先生说。“他们追得上的。”蒋少祖冷静地回答,看着跑去的一群,直到他们消失。

    在月台上苦力们和小孩子们,抢夺着学生们丢下的馒头。警察驱赶着他们。在这种嘈杂里,蒋少祖冷冷地站着不动。

    风吹袭着,月台逐渐安静了。陈景惠抱着小孩走到蒋少祖身边。

    “你听见那个女学生底声音没有?多好啊!”她说。“听见的。”

    “我觉得我不能够说什么!”使陈景惠意外,蒋少祖突然以尖细的、兴奋的声音说“我说不出来我底感觉。请愿是不会成功的。能否到南京是一个问题——这个车子,要冲过这么多的阵线。但是这个行动,对于学生们自己,对于中国,是神圣的!人需要生长,热情需要试练!我觉得安静,觉得美丽,觉得坚强!我并且能够觉得我是纯洁的!群众底行动就是民族底理性!”他把陈景惠当作他底热情的对象,兴奋地说着,但他忽然沉默了。

    “她也想到这些么?”他想。

    他又想到冯家贵。在善良的感情中,觉得自己有罪。“我们到南京去吧。看看…把钱交给淑珍姐,由她替弟弟meimei们保管——我决定给他们,因为我们不需要。”他温和地,但坚决地说,同时抱过小孩来,在仁爱的、善良的感情中,轻轻地吻着小孩——小孩睁着明亮的眼睛,看着灯光。…

    “告诉我,什么事?你晓得,我总是说,高兴,就是不高兴;不高兴,就是高兴!快乐,就是不快乐,不快乐,就是快乐,懂得吗?”傅钟芬向陆积玉大声说。

    除夕的夜晚,陆积玉在家里受了委屈,被那种简单的、牺牲一切的凄凉的思想所支配,走到落雪的、雾气朦胧的、响着鞭炮的街上来,并且走到蒋淑珍家里。看见傅钟芬底华美和活泼,她就默默地站下,觉得自己就是外面的那个蒙雾的落雪的暗夜,——觉得人生在冬天的夜里是特别的凄凉,流下了泪水。傅钟芬跑出,严肃地、感动地站下来,看着她,然后慢慢地挨近她,露出了坚决与友爱,向她说话。蒋淑珍,忍受着一切黯澹的思想,站在桌旁看着少女们。听到傅钟芬底话,她眼里有光辉,同时一个嘲弄的、温柔而羞怯的微笑出现在她底干枯的嘴边。好像这些话很使她羞怯。…

    她走过来,塞了一个红纸包在陆积玉手里。陆积玉脸红,失措,低下了头。

    蒋淑珍安静,虔敬而严肃。在蜡烛底摇闪的、堂皇的光明下,她底黑缎皮袄闪着光辉,她自己感觉到这光辉。

    “钟芬,送积玉jiejie回家——就要回来,叫舅舅来!”“但是,我没有伞。我不要伞,mama!”

    “我好比,笼中鸟,有翅难展…”喝醉了的傅蒲生在房里唱着,在客人们中间打着圈子。

    “下雪,多么好!”走到街上,傅钟芬说,右手搂着陆积玉底颈子,左手提着袍角。她们走在雪里。

    街道因除夕而荒凉,充满了烟雾。灯光照在匀整的、洁白的雪上。雪片轻轻地降落,各处有鞭炮声。一辆马车颠簸了过去,马跳跃着,喷着热气。少女们沿着新鲜的车辙行走。“你看,大家都在过年!积玉,你这样!对了,这样!”傅钟芬强迫陆积玉搂住自己底颈子“我想,这样子多好!要是没有过年,我就不想活了!我们明天要到夫子庙去,你去吗?”于是傅钟芬兴奋地沉默了。她听着自己底新皮鞋所踏出的清晰的声音。在这种声音里,她寄托了她底全部的幸福;假使有谁要妨碍这种声音,谁便不可饶恕。她严肃地,但任意地践踏了几下,试验着这声音“啊,我怕时间过去!时间会过去!”她严肃地低声叫,于是又沉默。

    陆积玉心思很繁重。她觉得脚冷,觉得胶鞋透水,想到假若自己有一双皮鞋的话…但她立刻又羞耻。然后,从她底恍惚的、烦闷的脸上,有一种忍从的、坚决的东西透露了出来。

    “从明天起,我就十六岁了。要是不让我升学,我就死去。是的,就死,因为活着也受罪,人总要死——假若在下雪的夜里,听见这些爆竹声,死去是多么好啊!好像所有的人都和你告别,你含着眼泪,大家跑到你底床前,你就不孤零了!”陆积玉想,未听见傅钟芬又说什么。

    “他们说,日本人总有一天要打到南京来——我不相信。”傅钟芬摇头。“啊,我想起来了!”傅钟芬快乐地叫“我底mama说,你底mama在小时候会在地上磕雪人!她说磕出来像的很!多好玩,你底mama在小时候!会磕雪人,多好玩!”傅钟芬反复地说,因为觉得,mama会磕雪人,是一件奇迹。“她从前什么都爱闹。”陆积玉老成地说,在这个批评里,她感觉到一种亲爱的、凄切的、袒护的感情。女孩在这样地说到她们底mama时,女孩便长成大人了。陆积玉严肃地感到这个,而这种感觉增加了她所想象的死亡底意义。

    她想到,广漠的世界上,从黑暗的天空里密密地落下雪来;在房内,有炉火,很多人低声哭着,然而已经迟了。“多可怜,多可惜,从此去了!”她在心里摹仿着很多人底悲伤的声音,说。

    “我们轻轻地走,轻轻地走,多好呀!”傅钟芬说。…“哦,我问你,我想——你奶奶会要我磕头吗?我顶讨厌磕头了,尤其过年的时候还要磕头!”傅钟芬嫌恶地说。这时从她们后面,叫出了一个尖利的、疯狂的声音来。她们惊吓地跳开来,于是那个偷听了好久的顽皮的陆明栋跑了过去,踢着雪,跳着,唱着歌。

    “死东西呀!死囚呀!吓死我了呀!当兵挡炮子的呀!”傅钟芬蹲下来,哭叫着。

    陆积玉,因为自己底对悲伤的、美丽的死亡的想象,因为从黑暗的天空中是密密落着雪的缘故,宽恕了那个可恶的顽童,同时以悲伤的、温柔的眼睛看着傅钟芬。傅钟芬,在这个时间里,对于她是值得怜悯的,但同时是陌生的。十字街头燃放着鞭炮,后面的店家燃放着鞭炮,浓烟在雪上弥漫着。从深黑的天空里,大雪无声地降落,飘过安静的、甜美的灯光…

    蒋淑珍送蒋少祖和蒋纯祖出门。在门口站下来,用眼光制止了蒋少祖。

    “看见你们夫妇,看见小寄,看见你们兄弟,我就喜欢,我真是说不出来我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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