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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干点什么吧 (第5/5页)

口。

    “薄荷你有什么意思,你一辈子都呆在这儿,你都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芳玫优雅地绕过一棵行道树,就象一个真正的异乡人那样,又回头注视了那棵树很长时间,好象从来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树。

    “我不需要知道。”薄荷说:“很多女人奋斗了一辈子,年纪大起来才知道自己最想要的还是一个安稳的家。谁都会选择自己的家乡做养老的地方,即使这个地方给了他们非常惨痛的回忆,他们总还是要回来。”

    “你会老死在这儿的,再过五十年你还是这样,什么也没有干出来。”芳玫说。

    “我要干出点什么呢?”薄荷心平气和:“什么才是你认为的那种干出点什么,倒是你,这么在外面漂着,也不知道漂出什么来了。芳玫你已经二十四岁了,心智却还是个孩子,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厌倦了那种生活,你回来要再找回年少时候的感觉,可你永远也找不到了。”

    “我从来也不往回看,我从不回味过去了的事情。”芳玫强辩。

    正争执,走过一家肯德基的连锁店,白炽灯照得餐厅象不夜城那样诱惑人,与其他餐厅不同的是它的顾客都是流水帐,从早到晚,每时每刻都有生意,就是一纸杯的饮料,顾客都能从这杯饮料里喝到一种简洁和克隆了的节奏。

    “我要进去,里面肯定有我们认识的人,我们当年几乎认识这个城市里所有的人,是吧,薄荷,这么小的地方,一定有。”芳玫一脸潮红:“以前我们总是聚在肯德基喝茶,那时候没那么多pub和咖啡馆,我们有什么事都约在肯德基,把肯德基的座位都占满了。”

    芳玫上了台阶直往里走,薄荷迟了一步,没有拉住芳玫,芳玫就象是一阵风那样飘进去了,薄荷迟疑了一下,也跟在后面进去了,迎面而来一股奇怪的奶香气。

    芳玫走得飞快,薄荷紧跟在后面,只看得见她走动起来飞舞的裙祉,象还魂的蝴蝶。有很多小孩子,脸上聚集着蛋白质,注意力只放在星星表、滑雪老头或者红绿书包上,有很多十六七岁的孩子,染着头发,坐在一起,肆无忌惮地抽烟、调情,薄荷看了他们很久,服务生不知道去哪儿了,餐厅里有很多烟雾,每个人都把烟雾吸进鼻孔里去了,有很多单独的男人或者女人,撕咬着鸡块和鸡翅,腾出头来看这两个女人,她们没有端着装满食物的盘子,她们的眼睛空空荡荡,她们大概是要找什么人吧,但她们好象什么也没有找到。

    薄荷只觉得很丢脸,这样来来回回地走,象要演示什么似的,薄荷停在了地中央,看着芳玫上了楼,一会儿又下来,拐进了地下室。

    薄荷推开了玻璃门,站在台阶前的平台上,没由头地笑了笑,仰头看天,天已经阴了,暗色的人影在商业街上缓慢地移动,广告灯都亮起来了,象是给满脸疙瘩的街道上了一层厚粉底,什么都好看起来了。

    芳玫终于出来了,站在薄荷旁边,什么也没有说。

    “你是不是还要去迪斯科广场找一遍?”薄荷说:“我真不明白你忙忙碌碌地窜上窜下到底是要找什么,一切都物是人非了,现在我看这些曾经喜欢过的地方和做过的事情却觉得它们喧哗,嚣张,并且使人厌倦。”

    “我出去之前,你还记得吗,我们抽了一整包皮尔卡丹,餐厅里不让抽,我们就坐在露天餐室抽,外面还下着雪,我们的手指冻得通红,我们抽了一支又一支,只到雪下到这么厚…”芳玫比划。

    薄荷却有些不耐烦了,幅度很大地倾过身子看钟楼上的钟。

    “我要走了。”薄荷说。

    芳玫急了,说:“你陪着我嘛,景峰走了,你也要走。”

    “我有一大堆事。”薄荷说:“真的。”

    “好,你再陪我去吃一碗乌冬面,我就放你走。”芳玫说,眼睛认真地看薄荷。

    薄荷有些心动,很想陪着芳玫去吃这碗面,但不知道为什么,回去的念头更强烈些,薄荷只想及早回去,洗干净身体,躺在昏黄灯烛下喝杯茶,好好地睡着,薄荷很想立刻就实现这种舒服。“不了。我还是要走了。”薄荷说。

    “我只盼着你走出去十步远就跌个大跟头。”芳玫恶狠狠地说。

    薄荷吃惊地看着芳玫,眼睛睁得很大。

    “你知道吗,始乱终弃这个词汇,薄荷你从一开始就没有发展好,这一切,你和景峰,混乱的性,你所说的爱,你的生活,你生活中那么多男人,你所有的一切都和你的脑子你的所作所为一样,一片混乱。我知道你和景峰,你们都不能给对方将来,你们注定要分开的,我知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谁不是这样呢。”薄荷笑:“景峰,我,我们都生活过了,就是有乱,这乱到如今也顺了,该断的地方断,该了的地方了了,可你还生活在昨天,你可以领着特区的工资到这里来消费掉它们,你也可以独自坐在酒店里吃着西式大餐体味自己很高贵,但你找不到钱以外的东西,直到夜晚来临,你都不知道你这一天都干了什么,你想走一条捷径,但从来没有什么可以两全,你没有想过捷径背后还意味着其他,让你接受不了的其他。芳玫你乱得已经找不到线头了。

    我知道你怨恨我,芳玫,我没有想到恨会被你好好地收藏了三年,又在现在这种场合爆发出来。我以为我们都不会捅破薄纸的,我以为我们都会把恨埋一辈子。

    芳玫,我也知道,你并没有结婚,我不想去猜到底你是怎么了,我知道一个女人在外面单独地生活意味着什么。如果你结婚了,你的丈夫应该陪同着你,他不会让你一个人在飞机上颠簸,一个人在大街上走,一个人去见朋友,我不知道那是为什么。当你说你结婚了的时候,我只是笑了一笑,现在我把它说出来,是为了要伤害你,让你感受到羞耻。

    你不敢爱,你没有爱过,你也不会被别人爱,即使有那么一个男人爱上了你的身体,你也会考虑他是不是值得,你是一个为了结婚而要结婚的女人,你对结婚饱含了希望,所以你不会结婚,至少不会这么快。”

    芳玫什么也没有说,芳玫转身就走,决绝地走。桔黄的衣裙,还有芳玫桔黄的头发,就象是晚香玉最后的一缕香,努力地要从绿中间挣扎着美来,却只显现出凋谢前的一丝惨凉。

    薄荷看着那丛桔黄,渐渐地远,消失在人群之中。薄荷向着芳玫相反的方向走,再没有回过头,那真是一幅电影里才有的场景。薄荷遗憾的是没有看到芳玫最后一瞥的眼神,那会是什么样的,混乱?屈辱?或者哀伤?天全黑了,霓虹照耀着长长一条街道,亮如白昼,很多人都有了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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