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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小寒纪 (第3/4页)
";又写《评徐高阮的翻译错误》一文,揪出徐高阮的"学术诈欺"。随后我把这两篇文字在《万岁评论》上发表,也算为故人殷海光出口鸟气。因为胡秋原、徐高阮纠缠殷海光,说殷海光翻译有错误,是"学术诈欺",我乃写文反驳,指出,其实胡秋原、徐高阮在翻译上的错误,早就是超越前进的"。我这样说,是有许多证据的,因为我看了胡秋原、徐高阮翻译一些东西,就粗略发觉错误错得比殷海光超越前进。但英文纠谬非我专长,我只是粗略发觉而已,若想一一细为揪出,还得劳动专家才成,台湾的英文专家虽不乏人,但是跟我渊源甚深并且我甚佩服的,却是陈绍鹏老师,于是我就找到他来拆穿。发表后,徐高阮已身入鬼录,而胡秋原却脸无处藏,至今一个屁都不敢放也。胡秋原的英文程度,连civil的正确用法竟都不知道,他把civilliberty译为"民事的自由",殊不知这里的civil是"公民的"而非"民事的",笑话可闹大了。 另一位与我有后缘的台中一中老师是姚渔湘老师,他也是北京师范大学毕业,教美术,但却是现代史专家。他独居在一中后面库房式的宿舍里默默写作。此公为名士派,一袭阴丹士林长衫,其脏无比,但比起他的茶杯来,长衫总还洗过,而他的茶杯却从来不洗。茶杯边清楚的有一道他的唇印,上面是半圆形的黑垢,看了非常吓人。他收有不少现代史的图书,整天埋头写跟国民党党史有关的著作。常在报上投稿。 离一中后,他进了国民党党史会和国史馆,我在开国文献会时,他在同一层楼编吴稚晖的遗著,时相过从。他死的时候,入棺是由我抬他的头放进去的,师生之情,于斯乃见。姚渔湘老师给我最深的印象是:一个人可以那样用功,成绩却那样有限,原因无他,太笨了。他的一生,使我深刻感觉到,人太笨而要用功做学问,最后只证实二点:一、上帝瞎眼,奈何竟对这种人不公;二、学术何辜,奈何竟给这种人来做。 在一中时,我跟一位老先生有忘年交,此公即庄严先生。 他与爸爸是北京大学同学,毕业后,即"宣统出宫我进宫",以故宫博物院为终身职业,直到官拜副院长死去。他的夫人申佩芬是爸爸学生,且是mama在吉林女子师范的高班同学。庄严、申佩芬有四个儿子,庄申(庄申庆)、庄因、庄吉、庄灵都与我熟,庄老先生尤其写了一些信和字给我。其中一封是托我代卖陶一珊印《明清名贤百家书札真迹》的,庄严为这书写了序后,陶一珊送他两套,他穷得拿出一套托我去卖,以贴补家用,当时大家生活的艰苦,由此可见。庄严知道我喜爱文物,特别请我到北沟,"利用职权",拿出王羲之《快雪时晴帖》和《四库全书》一函给我看,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些国宝。庄严又托我替他找《元秘史》版本,我在台中中央书局为他欠到一种,他忘了付钱,害得我许久不好意思去中央书局,最后只好提醒他付款。他知道我喜欢书法,特别请他的朋友董作宾先生用甲骨文写了一首词:"风片片,雨丝丝,一日相望十二时,奚事春来人不至,花前又见燕归迟"。四十年后,董作宾的儿子董玉京变成我的"御医",董玉京除精于医学外,并泽及甲骨,我乃请他重写前词,"父子书法比赛"。 后来这两幅字,在义助慰安妇时被我一起脱手,由台大的陈耀昌医师给买走了。两代同书,集于一身,这种两代缘,也是人间佳活了。 还有另一种两代缘呢。我在省立台中图书馆用功看课外书,看到一部曹亚伯的《武昌革命真史》,大为惊讶。曹亚伯是辛亥革命先驱,资助过孙中山,有大功于建立民国。不料革命成功民国成立后,他不但被出了局、抓起来,并且国民党政府还查禁了他写的《武昌革命真史》,查禁方法是把该书切去一角,不准上市。但我在省立台中图书馆看到的这一部,却是没切角的,所以我会惊讶。感于曹亚伯的不平遭遇,我后来写了一篇《(武昌革命真史)书后》,谴责国民党对老同志的忘恩负义。没想到写这文章后四十年,曹亚伯的小儿子曹昭苏找到我,要我替他自己的遭遇申冤。一~曹昭苏被国民党政府抓起来,在绿岛(火烧岛)一关十多年。他出狱后找我帮他平反,我感于曹照苏的不平遭遇,对他也有所协助。 我一生中为他们父子两代讲公道话,这不是更奇怪的两代缘吗? 我在一中不但有这种缘,还有书缘。法国作家赫克脱·马洛(HectorMalot)的名作《苦儿努力记》(SansFamille,有章衣萍等译本,儿童版;又有徐蔚南译本,世界版,名《孤零少年》)苦女奋斗记》(AdventuresofPerrine,有赵余勋译本,少年版)、《海国男儿》(Ro摸inKolbpis,有适夷译本,建文版)等,都在中国风行。我一九四七年在北平念小学时,就是这些书的读者,其中最喜欢的,就是《海国男儿》。到一中后,在台中一家租书店再见这本书,后来弄到钱去"买下",却不知去向;十多年后,一九六六年八月三十一日,我在台北枯岭街书摊又见到它,乃立刻买下,并在一九八八年把它重版。我在序里说:"四十年来,在北平得读《海国男儿》,使我如梦如幻;在台湾发现《海国男儿》,使我如见故人;在四十年后重印《海国男儿》),使我如愿以偿。人生的快乐之一是重温旧梦却不破坏它,当我自己漂泊东南天际间,也变成了海国男儿,我更能欣于所遇于彼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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