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凶猛_第四节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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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节 (第7/7页)

看,他们俩高矮相当,一个宽肩窄臀,一体体态丰腴,像广告中的情侣一样搬配。许逊、方方等人也趟着水陆续从更衣室里出来。许逊问我:“你怎么不下水游?”“你瞧米兰。”我用恶毒的目光盯着娉娉婷婷的往前走,在一池碧水的游泳满白瓷砖边沿站住的米兰,不知是游泳衣就那么设计的还是她体形的关系,她像刚经过翻腾动作的体cao运动员紧紧夹着的那块三角布,两侧各垂下沉甸甸的婴儿脸蛋般的一坨。高晋已经坐下,手撑着池边两腿伸进水里划动,仰头和米兰说话。“体形真难看,跟生过孩子似的。”

    大家笑,纷纷往游泳池走去。

    心不依不饶兀自恨恨地说:“一脱了衣服就现了。”

    高晋“豁喇”入水,摆动两臂在清澈透明的水中像条鱼似的摇头摆尾轻快地向对岸游去。他在什刹海少年体校游泳班训练过,游泳姿态无懈可击,在整个游泳馆里正在游的人中也是出众的。我从另一侧扶梯慢慢下到水中,那时我刚学会游泳,只会一种姿势;蛙泳。而且极不标准,不会入水换气,只能像鹅那样仰着脖子游。我想起自己对米兰的吹嘘,只好尽可能在游时避开她的视线。游泳池里来回横渡的人很多,我常常要踩着水等面前的人游过去再继续笨拙地前进。

    米兰坐在池边两支手支撑耸着双肩专注地看池中来回游动的人,高晋踩着水抹着脸上的水挥手叫她下来,她笑着摇头拒绝。高晋游到池边拽着她一只手把她拉进水中,浅起一片水花儿。我在远处缓缓游动着都听到一声清脆的尖叫。

    当我吃力地溯水游转回来的时候,看到米兰在水中搂着高晋的脖子,笑叫着讨饶,高晋带着她向深处游走,两手划着水,身子一耸一耸的。他解开环绕着他脖子的米兰的胳膊,米兰沉入水中。我手扒着马赛克池槽,泡在一群小女孩中间喘息着向对岸望去。

    米兰浑身湿淋淋的,撅着屁股往岸上爬,浸了水的游泳衣格外鲜艳。高晋在下面托了她一把,她才在池边转身坐定,湿漉漉的头发贴在头上,大口喘着气笑。

    她在放声笑,嘴巴像个瓦数的扬声器。

    他们都聚在那一带池中玩,打水仗,互相灌来灌去,站在岸边倒载葱式的跳水。高洋和方方到池的顶端跳水台上燕式入水,比赛自由泳,激起一路水花。米兰等人真诚地为他们鼓掌喝彩。

    我为他们没注意到我的缺席深感痛心。

    我离岸向他们游去,坐在池边的一排人正笑着一起扭头看许逊和方方在水中的打闹,他们击起的水花浅到我脸上。

    “我游了差不多十圈。”我对汪若海说。

    “是么。”他眼睛不离纠缠在一起的许逊、方方笑说。

    “你游得挺好的,我看见了。”米兰弯腰对我说。

    我没理他,贴着池边游到中间的扶梯上岸,光着脚“啪嗒啪嗒”地向他们身后走过去。

    高晋附着米兰耳朵说什么,米兰边听边点头。一束许逊击起的水柱射到坐在池边的人身上,她向高晋肩头躲了一下。

    我走到她身后,一脚把她踹进水里,站在那儿哈哈大笑。

    她猝不及防,扎挲着手跌入池中,笔直地灭顶消失在水下,长长的头发水草般地在水面飘浮四散。

    她闭着眼,大张着嘴吐着水下钻出来,头发迅速熨贴光滑地顺颈披下,一手抹着脸上的水,一手抓住高晋伸出的手。

    高晋一倾身把她拉上岸。

    她喘过气来便站在岸上大笑,对我说:“你真坏。”

    我厌恶地看了眼她那副湿淋淋,皱巴巴的嘴脸,带着一脸冷笑走到一边坐在汪若海身边。

    正在微笑的高晋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我感到现在要如实描述我当时的真情实感十分困难,因为我现在和那时是那么不同的两个人。记忆中的事实很清楚。毋须置疑。但如今支配我行为的价值观使我对这记忆产生深刻的抵触。强烈感到这记忆中的行为不合理、荒谬,因而似乎并不真实。我习惯于从逻辑上贬斥与我所奉准则不同的人,藐视一切非我族笑都的蹊跷存在,总认为他们是不健全、堕入乖戾的人。如此这般,当我面对我自己原先那个貌合神离的形象运笔时,我感到一种强制性的性扭曲,需要付出极大令人不快的毅力才能保持住真实,就像骑着一匹劣马踩着铁道线上的枕木行走。

    我对米兰说话的措辞愈来愈尖刻,常常搞得她很难堪。她在我眼里再也没有当砌那种光彩照人的风姿。我发现了她脸上斑点、皱纹、痣疣和一些浓重的汗毛。她的颞侧有一个甘草片大小的凸坑,唇角有一道小疤痕;她的额头很窄凹凸不平地鼓出像一个猩猩的额头,这窄额头与她厚的下巴恰成对比,使她看上去脸像猫一样短。她的鼻子正面看很直,很挺拨,但从侧面看则被过于饱满的脸颊遮住多半,加上前翘的下巴和突出的额头整个是个月牙脸。另外她的腰身过粗,若不是胸部高耸如同怀了三个月孩子的肚子便要和胸部一样高了。与她沉的上身身她的两腿像赛马一样细,却又没那么长而矫健。这使她徐步而行时给人一种不胜负担之感,像发胖的中年妇女一样臃肿、迟缓。再有就是她的笑的,微笑时尚属可人,一旦放声大笑,那噪音就有一利尖厉、沙哑和说不出的矫揉造作,狼声狼气,像那种抽烟嗜酒的卖笑妇人的抖sao,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她的眼睛也很不老实,虽然从外观上无可非议,但里面活跃跳动无一不是娇媚,甚至对桌椅板凳也不放过。一言以蔽之;纯粹一副贱相!

    我知道我可能有点感情用事,我也曾试图客观地看待她,但我愈仔细端详她,这些缺陷和瑕疵便愈触目惊人。

    我甚至能闻到她腌脏的嘴中呼出的热烘烘的口臭和身上汗酸味儿。有一阵,我还怀疑她有狐臭,这个怀疑由于太任空无据和不久也放弃了。但我有确凿的证据认定她有脚气,她夏天赤脚穿凉鞋,脚趾间和足后跟布满鳞状蜕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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