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面和花朵_6故乡何谓之一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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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故乡何谓之一 (第3/17页)

我还干不干别的了?就算你是以我的思想,运用到村里的实践中吧。”

    倒弄得白蚂蚁有些目瞪口呆。当然,这都是在村里还没有发生大事之前日常所发生的一地鸡毛的事情。在发生大事之前,故乡到底是什么样子呢?白蚂蚁抑或是小刘儿的概括是准确的吗?那些往事、青春、闺女出嫁的眼泪、麦苗地里飞舞的斑鸠、暮色中割草孩子归来的说话声,到底在我们的蜘蛛网上,占据着一个什么位置呢?大树在风中飘动。一到春天,柳树吐出了嫩黄的芽尖;正午的阳光,晒在翻起的黄色泥土上;汉子们的头上,冒出密麻的汗珠;一声吶喊,棉袄被甩到了犁耙上。30年代的土路上,俺青春的姥爷,赶着地主家漆黑骡子拉的轿车“啪”地一声,甩了一个鞭花。庄稼贪长,把枝叶伸到了窄窄的土路上,牲口停住了脚步,要吃这枝叶,被俺姥爷宽宏大量地将辔头拉了回来。谁不想吃路边探出来的东西呢?俺姥爷笑了。接着一声鞭响,车铃“叮呤当啷”地急速响了起来。东家还得到机场去迎接麦克道思跨国集团的总裁呢。到了机场,东家跟外宾在那里握手,俺姥爷怀抱系着红布条的一杆大鞭,立在轿车旁抽他的哈德门香烟。俺姥爷有一个做客的经验,直到现在还在我们的家族流传。他说,待客上了几个rou碗,rou上的毛拔得干净不干净,rou煮得烂不烂,是衡量这家人是不是贵族、是老贵族还是新生暴发户、这贵族上没上档次和有没有素质的最起码和最容易判断的标准。如不是贵族呢,这rou碗就上得特别少;如是新贵族呢,这rou碗就上得特别多,但这rou肯定炖得仓促,筋rou连扯,嚼咬不烂;他连把rou煮烂还来不及呢;这又是赶轿车回去的路上,被东家和俺姥爷嘲笑的一个话题;如是老贵族呢?一招一式,都显出古朴和游刃有余的大家风度;哪怕这家子已经破落了几辈子,再见到这家的少奶奶,家里清贫得只剩下一张椅子,但她往这椅子上一坐,把那打了许多补丁的旗袍往上一提──就知道往上数几辈她家繁华的历史和后来破落的辛酸。那么她家鼎盛时是怎么待客的呢?rou既不多,又不少,但炖得稀烂,到口就化。这样的rou,你是要吃得仔细的。一片rou夹起,先将汤水抖落下──能像暴发户家吃饭,汤汁抖落得一桌吗?──送到口中,先让rou化掉,留下烧得红红的一条rou皮再有滋有味地慢慢嚼着,送到胃里。rou吃完了,如果是在别的人家,吃这么多,已经是十成饱了,但在这里还有两成呢;人逢知已千杯少,知已的rou也吃得特别多。没饱而rou无,怎么办呢?这就是在大家吃饭的学问了。看你姥爷没上过私塾,焉知我也懂得许多做人的道理呢。这时你手边不是还有馒头吗。那好,你将一碗无rou的汤汁拉到自己面前──这时拉汤碗是不招别人笑话的,恰恰相反,这是你懂得贵族规矩、通向贵族道路的一张通行证,桌上的其它贵族,脸上都露出会心地微笑;你将汤汁拉到自己面前,把馒头一块块掰着放进去,guntang的rou汤马上就将这馍粉掉,这时你连汤带馍一呼噜喝掉,才是这顿饭的高潮和极致呢。一切都圆满结束了。世界上再不存在可或不可的事情了。我有了这么一个给地主赶过轿车的前辈,直到现在,我还得益匪浅呢。到了丽丽玛莲大酒店去做客,我就如此办理。可是,有谁知道,世界竟变得如此肤浅了呢?我用rou汤泡馍的举动,受到了一些新生资产阶级挤眉弄眼的嘲笑。我由此得知,这个民族要达到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还有一段艰难的路要走呢。后来我在欧洲碰到过俺姥爷,前一辈子不识字的老刘,这辈子人模狗样地蜕变成了伦敦大学的终身教授。我问他过得怎么样,如不如过去给亚洲的地主赶大车。他思索一阵,以欧洲人的严谨,推了推夹鼻眼镜,竟说:

    “这怎么好比较呢?你牵涉到黄色文明和蔚蓝色文明的问题哩。”

    说完,做出跟我没什么好说的样子,耸了耸肩不再理我。我倒对他大惑不解。前生的因缘,今生好不容易见了面,怎么连我姥娘也不问一声呢?如果做人这么薄情,人做来做去还有什么意思呢?倒是最后在我要告别蔚蓝色的欧洲时,他突然开着他中产阶级的汽车,到机场送我来了。这时他说:

    “这辈子好是好,但就是再也见不到guntang的rou汤泡些雪白柔软的蒸馍了。”

    又说:“啊,大车;啊,鞭子;贤甥,再见了。”

    说到这里,从他的眼睛后边,竟流出了两点蓝色的泪。让我心中稍稍有些安慰。说过俺姥爷,该说说俺姥娘了。俺姥娘这个人,注定要在我人生的岁月中,起着潜移默化的前导作用。我对俺姥娘的崇拜,超过了蔚蓝色的俺姥爷。不了解她,就很难了解我。我所以在世界上这么懂事,被身边的朋友有口皆碑,说:小刘儿这孩子虽然笨些,但还是很懂事和很知进退呀。曹成袁哨,福克纳和克里丝蒂娜,都这么说过。但他们也只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们只是横着把这看成了我的日常品质,其实我是竖着有历史的血液流传。这一切都来源于俺姥娘。你们对我的表扬和恭维并没有打到点子上起码缺乏历史感。俺姥娘的名字叫郭秀明──在二十世纪初的黑暗年代,能起出这样透亮的名字,也是有些不一般哪。她六岁的时候,清早起来,就能爬八棵大榆树,捋榆钱回家让娘做饭。冬天了,榆钱没有了,家里不起炊烟,她袖着手,吸着鼻涕一个人到后园子里的墙根底下晒太阳。她娘寻她到墙根,抚着这小女孩锈着的头发说:

    “还是俺妮好,看着娘作难,饿也不说饿。”

    我长大以后,就是这样的人。凡是跟我相处过的人都说,我是一个饱也不说饱、饿也不说饿的人。喜怒不形于色,好歹都藏在心里,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说来也有些可怕呢。后来,俺姥娘跟着她的几个嫂子到外村拾麦穗,曾经到过县城的城门楼子;那门楼之大,凉爽的过堂风,一个戴毡帽的毛头子在铁鏊上烙guntang的rou盒子,喷香的rou味,都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这是她长大以后最后也是我长大以后爱吃rou盒子的根本原因。还有一次,她跟她的伙伴们到地里割草,太阳就要落山了,一个一大筐草,草已经没过头顶,背着往遥远的村里走。这时,邻村大叔的马车“叮铃叮铃”从身后赶过来,赶车的大叔“吁”地一声,将车站住,让她们把草筐搁到大车上。接着又让她们上了大车。他要把她们往村里捎上一程。赶车的大叔,你现在在哪里?“唧哩呱啦”谈笑的大车,在空中划过一道欢快的弧线。你让我们和世界有许多想念。我们靠什么活着?不是靠别的,就是靠你的“吁”的一声记忆。你喊的是马车吗?不,你喊得使地球停止了转动。你比俺姥爷深刻多了。后来,俺姥娘出嫁了。回来看娘。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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