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面和花朵_5口号与面瓜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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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口号与面瓜 (第17/17页)

,他恰恰不至于忘记历史呢──他是以“史”著名的呀──这个时候我对他倒是有些怀念呢──在前三卷中他对我的描述是多么地准确呀──当时看还有些不满意,现在和白石头比较起来,那已经很接近历史了──他老人家倒是一个有历史眼光的人呢。──当这信息传到小刘儿耳朵里,正在粪堆旁蹲着──他倒仍蹲着──晒太阳的老年的小刘儿一下是多么地激动和醍醐灌顶呀,本来还是胡涂着的,一下子就清醒了。在那里摇着已经患了摆动症的头说:

    “知我者,还是我的面瓜哥哥呀。”“知我者,还是我的牛根哥哥呀。”

    “就这一个知音,你们还让他投了黄河──世上没了知音,我不胡涂还留着那清楚做什么使呢?”

    “子玉已经投河了,伯牙还能不摔琴吗?”

    接着又在那里嚎啕大哭,不但把面瓜牛根的历史责任,捎带把他的历史责任也一股脑地都推到了我们身上:

    “我的胡涂,都是你们造成的呀!”

    当然,这又有点违反面瓜理论的初衷了──这话的本身,也就没有历史感了。

    面瓜接着说:

    我的跳河,纯粹是因为俺娘。这里就是有牵牛的原因,也不是主要因素。俺娘是个什么人你们还不知道吗?──她也是一个像牵牛那样的人呀。俺爹的一生是怎么度过的?我的一生,就是俺爹的重复呀;俺爹的日常生活就是我呀。上了岁数的人都知道,俺娘一个著名的理论是:

    我的×,从来没有一个人见过

    …

    这还不说明俺爹的日常和一生是怎么度过的吗?而这个事实和历史你们却忽略了──而这个历史事实,恰恰比我日常的生活对于分析我还要重要呢──正因为我从小是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我看到了俺爹的粥和俺爹的屁,俺爹的偷眼和偷吃,俺爹的身体姿式和结构的摆放,当这一切重新来到我身上时,我从小的耳濡目染就告诉我:

    这一切都是正常的

    我们本来就应该这样生活

    …

    于是从我的床上,也就可以看出俺爹的床上了。我为什么在新婚之夜有那感动的世纪之哭呢?是因为我三岁的时候,就经常听到半夜爹娘屋里传出的吵骂声、俺爹的哀求声和俺爹的哭声。──而且这种历史的传染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

    因为我有这样一个娘,等我长大后,我就必然要找这样一个女人

    如果这个女人不是这样,我也一定要把她改造成这样

    不然我就觉得这个世界不对头

    不然我就不知道该怎么活着

    换言之,牵牛本来不是这种样子,是我把她改变成这种样子的

    换言之,如果俺爹俺娘不是这种样子,牵牛是这种样子,我也会将她改造成那种样子──那样蜜月的第二天起床,就不是牵牛把稀粥扣到我的头上,而是我把稀粥扣到她的头上了。当你们责怪我没有把稀粥扣到牵牛头上是性格问题的时候,你们可知道性格是需要历史做指导的呀

    我没有这样的历史和罗盘

    于是我就只能按照既定历史将牵牛改造成了俺娘于是我也就心安理得的成了俺爹

    这时我终于满意了和放心了

    一切都按部就班了

    现在你们就知道当年牵牛不在我为什么比她在的时候还要恐怖的真正原因了

    我们对习惯的恐怖就像我们小时候在牛屋听鬼故事一样有一种本能的向往呢

    这才是事情的根本

    但这还是历史原因的一半呢

    还应该往上查一查俺爷和俺奶

    俺奶进俺家第一天,就用尿盆将俺爷头上砸了一个血窟窿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俺爹也不是空xue来风

    再往上查一查俺祖爷和祖奶奶

    …

    这才叫举一反三和知道历史呢

    要知道今天,你就查一查昨天;要知道明天,你就查一查今天──就好象你要知道你明天的命运,你就看一看你单位退休的老头就行了一样

    我说到这里,你们就明白我跳黄河的意义了吧?

    我跳黄河不是为了我,也不是为了和牵牛制气,而是为了我家族的流传和我们的子孙后代,我有儿子,儿子之后还有孙子,子子孙孙没有穷尽,我仅仅是在这个意义上,用我跳黄河的举动和血泪的提醒告诉大家:

    链条在这里有一个中断

    我是在历史上第一个说“不”的人

    就像屈原投江是为了爱国,我投河是为了子子孙孙

    屈原投了汩罗江,我就投了黄河

    这才是我投河的真正意义呢

    小刘儿大伯,您说呢?

    …

    小刘儿当然在那里感激涕零地说:

    “当然,如果当初让我来分析,如果起笔和落笔的权力还在咱们爷们手里──我是会透过现象看本质,透过现实看历史地这么认识的──牛根贤侄,我们也是透过历史的帷幕而心知呀──就好象我们相互扒着监狱的铁窗而对望一样。”

    ──这是30年后面瓜和小刘儿相互配合卷土重来重新翻案所上演的一幕丑剧。当年的历史是不是这样,30年后对当年历史是不是需要重新评说,虽然这也算一家之言我们可以姑妄听之,但今我们重新怀疑和需要重新提出的观点是:

    既然是这样,当初你跳河之前和跳河不久为什么不这么说呢?翻案为什么要等到30年之后呢?

    比这更让我们感觉他们不是为了历史而是为了现实的地方是,这两个狼狈为jianian卷土重来重新翻案的合作者──跳河者面瓜,已经退了休的小老头小刘儿──对这桩历史遗案卷土重来之后──一切还没有定案呢,就那么喜形于色,那么摩拳擦掌,那么急不可耐,那么对于历史沉不住气要钻出历史的窗户纸跳到现在,就知道他们从这个翻案本身,还是有现实利益可图的──他们并不是为了历史。──这时,在村西暮色的土岗上,突然传来一支优美悲怆的1996年的孩子歌唱──就像1969年的孩子声调一样。歌曰:

    小车进村呗儿呗儿响

    来了一车乡镇长

    小的能喝一二斤

    老的也喝七八两

    …

    但就是这样,30年后我们还是想说,每当我们从电视上听到通俗歌手在歌唱黄河的时候,我们还是随着歌曲一下回到了30年前,还是由黄河想起了我们的面瓜哥哥。──这时的面瓜哥哥,倒是一声长叹突然说了一句历史的真话:

    “其实我们最大的误会是:当时我跳的并不是黄河,而是村后的一眼土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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