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面和花朵_8娘舅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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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娘舅 (第3/24页)

温暖的光芒。于是我们就要把悲剧刚刚演完一轮,接着再上演一次。──最后家族的话题就开始收缩和集中,当我们这些发黄的老蚂蚱坐在一起的时候,我们都不想谈别的了,一谈就谈到了老胖娘舅。他所导演的那一幕幕悲剧,在我们家族话题上就成了经典。我们已经不需要再创造和排练别的话剧了。人生到这里已经算到头了。我们只去咂摸过去的人生就已经像蚯蚓一样够我们现实的营养了。我们的娘舅虽然没有到黄泥岗上去担血海般的干系,没有成为山大王和国家总统,但是他老人家作为一个家庭悲剧的制造者,还是很有艺术天才特别是戏剧的开始、开端、开头和发刃能力的。他随手一甩就是一个辉煌的开始,他倒插着笔就能展开横七竖八的矛盾。这种天生与俱生来──他虽然不是一个伟大的政治家,但他是一个天生的艺术家倒是无可怀疑的。这是他和老梁爷爷的区别,也是他能和老梁爷爷在历史上比肩的原因。他和黄泥岗上的一帮人还有一拼呢。无非他们对于生活所深入的侧面不同罢了。他虽然选择了小的角度关起门来一个家庭都成了演员,但是他落笔的大气──是那样高屋建领瓴──一下就显出了他不凡的实力。我们不必用政治家的标准来要求他──当一个事物开始出现走不通和难以深入的情况,只要我们换一个角度,事物马上就会迎刃而解和峰回路转──当我们按着黄泥岗的思路来要求我们的娘舅的时候,我们的娘舅就一无是处;如果我们把他当成一个艺术家、悲剧的制造者和总导演──按照这些标准来要求的话,那么他在我们故乡的历史上也是前无古人和后无来者了。你看他悲剧的开头是多么地横七竖八、大气磅薄和有戏呀,是多么地符合戏剧的因素呀──一直到他最后的结局是上吊自杀──导演最后都自杀成了另一种行动艺术──悲剧所必需的各种因素像烧菜的各种调料一样不都全具备了吗?──这大气磅薄的开场是:

    爹死了

    娘也死了

    17岁的jiejie已经出嫁两年现在都添了一个孩子了

    家里的一切由他做主

    他一不做二不休

    八岁的大meimei被他卖到五里之外的鲁邱村(做了别人的童养媳)

    五岁的二meimei被他卖到30里之外的冯班枣庄(也做了别人的童养媳)

    一岁的小meimei被他卖到10里之外的西老庄做了别人的女儿(这个别人的一岁的女儿就是后来的俺娘,于是俺就有了后来的慈祥的新姥娘。于是我们就有了村庄、世界和这第四卷的一切)。

    …

    30年后我们甚至觉得,这样磅薄的开场对于戏剧的因素还有些浪费呢。将哪一条线索展开来都是一场辉煌动人的话剧,而他却毫不在意不拿历史和话剧当回事地一下就这么多头并进将诸多开场塞到一个罐子里让他们相互撕绞和变化,于是出来的过程和结果,能不五彩缤纷和让人眼花缭乱吗?信息似乎是太满了,都要将戏剧的裤子给撑破了,这个时候如果戏剧再不根据自身的演变产生出一种新的形式和节奏,还有些对不住娘舅的开场呢。这时我们也明白了,没有金钢钻,娘舅也不揽这瓷器活,如果俺娘舅没有足够的艺术才能和自信心──让结构在戏剧的前后组合上显出力量──他是没有足够的勇气来进行这样的人生开头的。爹死了娘也死了接着一口气卖了三个meimei──如果没有气吞山河的自信,他是不敢铤而走险进行这样的艺术安排的。齐头并进的线条,最后交织出一个戛然而止的高潮:导演最后也入戏了,导演在那里上吊自杀了。临自杀之前,还说出了一句动人心魄又有弦外之音的台词:

    让我吃一口干的

    …

    说完这句话,大幕猝然拉上了。一个时代结束了。一个经典诞生了。一个话题流传了。当我们还像看一般话剧那样傻呵呵地等着导演和演员们来给我们谢幕的时候,导演已经不存在了。这就成了他的绝唱。这时我们才欲言又止和欲罢还休地体会到,原来好的经典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辉煌的顶峰和高潮只有在回味的时候才出现了它的膨胀。当我们在以后的历史中对这场话剧重新进行排练的时候,我们因为失去天才的导演只能针对回忆进行拙劣的模仿──能模仿出外在的眨巴眼的自作聪明的导演多的是,但是能再次像老胖娘舅那样去以身殉道和以身殉艺术的人并不多见。──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过去对以自杀作为行为艺术的结束的艺术家和诗人还不理解,现在当我们看到这种行为给戏剧带来的整体效果,我们就心有灵犀一点通了。娘舅,你的自杀达到了预期的目的,如果没有你最后的自杀,说不定我们对这题材和经典还没有足够地认识呢,还没有我们接下来的回忆、重温和拙劣的模仿呢。回忆、重温和模仿过去,对于我们是多么地温暖和激动人心啊。亲情、仇恨、欢乐、愤怒、担忧、恐惧,人世间所具有的一切情感,我们一个也没拉下。这就是戏剧和回想的魅力,这就是我们模仿和观照的初衷。你是一个梦,你是一股烟,你是一朵云和你是一枝花,当你愈是噩梦、愈是狂风巨狼、愈是阴云密布和愈是恐怖的梦中的鲜花遍地,对于我们在现实中的挣扎愈是一种解脱啊。再给我们一个脱离现实回到戏中和梦中和你已经死去的爹娘──也就是俺的旧姥爷和旧姥娘、已经出嫁的你的jiejie──也就是俺的大姨、已经卖给别人做童养媳你8岁的大meimei──也就是俺的二姨、已经卖给别人做童养媳的你的5岁的二妹──也就是俺的三姨、已经出卖给别人的一岁的小meimei──也就是俺的娘──在苦难中相会和相聚的机会吧。让我们在苦水的浸泡中再一次显示现实的幸福。

    老胖娘舅,请你再一次拉开戏剧的帷幕

    …

    …据俺娘说,1939年俺的旧姥娘是一个干净体面、好强争胜的中国农村妇女。──当然俺娘在这里已经开始给自己的母亲在历史上增添美感和添枝加叶了──这就是历史和叙述和区别──这种添枝加叶除了在出生上能给叙述者增添砝码和带来好处外,恐怕也是为了叙述的方便开始在艺术上欲左向右了吧?在她的叙述中,1939年她娘家好象家道还没有中落,于是后来的一幕幕剧情转折不就显得更加悲惨了吗?──从这个意义上说,观众和后来的叙述者──当他们开始跟着导演入戏的时候──都毫不犹豫拋弃自己站到对方──导演和戏剧的立场上,一下就按照唯美倾向主动加入了创作。──60年后引起我们怀疑的是:你当时仅仅是个一岁的孩子,你怎么知道你娘的模样和品格呢?俺娘听到这个疑问马上就红了脸──她还是一个老实人呀,她还不是一个成熟的艺术家或政治家,她没有厚颜无耻地在那里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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