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形的陶醉_第16节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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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节 (第3/4页)

话,意思只是说…”

    他吞吞吐吐、结结巴巴地说着,一脸稚气的惊愕神情,不断怯生生看她,显然在请求她宽恕。她完全理解他为什么欲言又止,她明白,这个被羞愧之心折磨的坚强、热情的人是想请求她再来而又没有开口的勇气。

    一种强烈的感情在她心中萌发出来,既是母性的慈爱又是恻隐之心,是一种强烈的欲望:安慰一下这个自卑自贱、自惭形秽、自暴自弃的人,要做一个什么姿态、说一句什么话来给他打打气,增加他内心的自信。她真想温柔地抚摩他的额头,说声“您这个傻孩子”但她不敢这样做,因为他太敏感、太爱多心。于是她不知如何是好地说:“真是遗憾——不过现在我恐怕是非走不可了。”

    “您真的…您真的觉得遗憾吗?”他愣愣地问她,同时两眼满怀期望地看着她。他那束手无策颓然站立的姿态本身,就饱含着孤独绝望,虽然还没有离开,她这时就好像已经看到他孤零零一人站在月台上,绝望地目送列车带着她远去,他是孤零零地呆在这个城市里,孤零零地活在这世界上,她感到他已把全部深沉的感情倾注在自己身上了。作为一个女人,作为一个人,她现在再次感到有人追求自己,而且比以前任何人都爱恋得深,于是,她十分幸福地看到自己存在的价值和意义。知道有人在深深爱着自己是多么美好,多么幸福啊,她心中蓦地升起对这种爱慕之情加以报答的欲望。

    此刻她作出了一个重大的抉择,这个抉择在瞬息间,在还来不及思考时就完成了。这是一种感情的突发、一种突变。她转身向他走去,表面上显出沉吟的样子说(其实事情已在无意识中决定了):“其实…我也还可以同您呆在一起,明早乘五点三十的早班车回去,那样我还是能及时赶到,去上那倒霉的班的。”

    他惊呆了,两眼直愣愣地看着她。她从来还没有见过人的眼睛会这么突然地焕发出光彩。好像在一间漆黑的屋子里霍然划亮了一根火柴一样,现在他是全身沐浴在光亮里,充满了活力。他明白了,凭着一个有感情的人敏锐的直觉,他完全明白了。于是他陡然勇气倍增,拉住了她的手臂。“对,”他喜不自胜地说“对,您留下,您留下吧…”

    她不反抗,让他挽起自己的胳臂,拉着自己离开了火车站。他的手臂是温暖的、有力的,喜悦使它震颤,使它发抖,而这种颤动也不知不觉地传导到她身上。她不问现在他们去哪里,问这干吗,现在什么都无所谓,她已经作出了抉择了。她已经把自己的意志交了出去,自觉自愿地交了出去,现在尽情地品味着这种委身于人、情感有所寄托的幸福。她全身上下都完全放松了,仿佛支配全身活动的中心枢纽关闭了,意志没有了,思想也没有了。她这时丝毫没有考虑自己是否爱上了这个萍水相逢的男子,自己是否在追求异性爱,她仅仅是在享受着这意念出壳、一切听凭安排、毫不考虑后果的快感,品尝着逍遥游的滋味。

    她完全不关心接下去全发生什么事,只觉得有一只胳臂在牵着自己走,她完全听任摆布,完全没有自己的意志,像块木头一样,随波漂流,体验着在湍湍急流的波涛中翻滚那样一种令人晕眩迷离的乐趣。有时她索性闭上眼睛,以便更充分地感受、领略这有依托、被追求的幸福心境。

    过了一阵,又出现一次短暂的紧张气氛。他站住了,脸上露出畏葸的神情。“我原本想…很想请您到我那儿去…可是…这不行…不只我一个人住在那里…得穿过另一间屋子…我们可以到什么别的地方去…到一家旅馆…不去您那家,您昨天住的…我们可以到…”

    “好的,”她说“好的,”嘴里虽然答应着,却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说。现在“旅馆”这个字眼已经引不起她的憎恶,而是给她的想像增添新的光辉了。她恍如透过一片缭绕的云雾又看见了思加丁那家宾馆光彩照人的房间、锃光瓦亮的家具、旅游地欢声笑语的夜晚、撼人心弦的生活节奏。

    “好的,”她说“好的。”这几个字是从温柔、顺从之爱的梦幻中喃喃脱口而出的。

    他们又继续前行,走过的街道愈来愈窄了。他露出不大有把握的神情,怯怯地审视着两旁的楼房。终于,他瞥见一所在微弱、朦胧的灯下似乎昏睡着的房子,门前有一块被灯光照亮的招牌。他悄悄领着她走过去,她毫不反抗地随着他。然后,他们像走进一条昏暗的矿道那样进了大门。

    门口紧接一条走廊,显然是有意地只挂着一个度数很小的灯泡。一个仅穿着汗衫、蓬头垢面、满身油污的门房从玻璃门后走了出来。于是两个男人像搞黑市交易一样窃窃私语一阵。他们手上传递着什么叮当作响的东西,或许是钱,要不就是钥匙吧。这段时间克丽丝蒂娜独自一人站在昏暗的走廊里,目光呆滞地盯着龌龊不堪的墙壁出神,心里对这家可怜的末流客店充满说不出的失望。她不愿去想,但却心不由己地回忆起另一家旅馆的大门(两处都叫旅馆,这同一个语词激起的联想,强使她陷入了回忆),回想起那些明亮如镜的玻璃窗、柔和而饱满的光线、豪华和舒适的陈设。

    “九号房间,”门房大声嚷道,又用同样刺耳的声音补充说:“二楼。”似乎想让楼上的人也听见。费迪南走到克丽丝蒂娜跟前,拉起她的手。她用乞求的目光看着他:“难道我们就不能到…”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说什么。但他却在她眼里看到了恐惧,看到了逃走的愿望。“没法子,全是一个样…我不知道还有哪家…不知道这里会是这个样子。”然后,他挽起她的手臂,扶着她上楼。他只好这样,因为她感到膝窝好像被刀子切开了似的,觉得全身每块筋rou都麻痹了。

    二楼有一间屋的门敞开着。一个女侍者从里面走出来,同样是一身肮脏、外加满脸睡意:“请等一会儿,我去拿两块干净毛巾来。”说完就走了。他们走进屋子,一进去立即关上了门。这个仅有一扇窗子的狭长空间窄得可怕,里面只有一张软椅、一个衣钩、一个洗脸架,此外就只剩下一张双人床了。这张床摆在屋里,被子掀开,其低级下流的用意异常明显,似乎在洋洋得意地宣布它是屋里最重要的用具。它恬不知耻地告诉人们自己的用途,几乎把这个狭窄的长方形房间占满了。你根本避不开它,不可能在屋里无视它的存在,你无论怎样漫不经心也不会看不到它。屋内空气混浊,滞留不散的烟味、质量低劣的肥皂味、还有一股说不清是什么东西发出的酸溜溜的气味,混杂成一种刺鼻的怪味,充斥着整间屋子。她不由得下意识地紧闭嘴唇,免得大量吸入这些污秽气体。接着,一阵恐惧向她袭来:她怕自己会由于反感和恶心而晕倒。于是她慌忙一步跨到窗前,猛地推开窗子,大口大口吸着从外面涌进来的清新而凉爽的新鲜空气,就像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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