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一个爱情故事_第二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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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第4/7页)

影迷。他总是说,一看电影,他就会忘记一切烦恼。现在我对电影不感兴趣了,不过那个时候我也很爱看。我总是和他坐在一起,他让我握着他的手杖。爸爸离开华沙的那天,所有的男人都穿过普拉加大桥走了,他指着他的手杖说,‘只要有这根手杖,我就不会绝望。’我干吗要提这事儿?啊,对了!有一部电影讲两只鹿,两只公鹿,为了一只母鹿在角斗。它们的角绞在一起,互相厮打着,直到其中的一只倒地死去。剩下的那一只也半死不活。在整个角斗过程中,那只母鹿始终站在一边吃草,好像这事跟它毫无关系似的。那时我是个孩子,正在上高中二年级。当时我就认为,如果上帝让无知的野兽干出这样野蛮的行为,那真是毫无指望了。在集中营里我经常想起这部电影。它使我憎恨上帝。”

    “女儿,你不该这么讲。”

    “我做许多我不该做的事情。把糖汁水果拿来!”

    “我们怎么能了解上帝呢?”希弗拉。普厄朝炉子走去。

    “说真的,你不该跟她争得这么厉害,”赫尔曼温和地说。“你这么做能有什么结果呢?如果我母亲现在还活着,我不会跟她顶嘴的。”

    “你倒教起我怎么办了吗?跟她生活在一起的是我,不是你。一星期中有五天你呆在那个乡下人那儿,好不容易到了这儿,你倒说教起来了。她的虔诚和小心眼使我生气。如果上帝是非常公正的,那她干吗因为汤没有像她要求的那么做得快,就要发那么大的火呢?如果你要知道我的看法,她可是比任何无神论者更热中于物质的东西。开始,她怂恿我和里昂。托特希纳结婚,因为他经常给她带来小蛋糕。后来,她开始找他的岔儿——天知道为什么。对我来说,跟谁结婚不都一样?我反正早就完了,这有什么关系?不过,告诉我,你那小乡下人怎么样?你是不是对她说,你又要出门去推销书?”

    “我还能说别的什么呢?”

    “你今天在哪儿?”

    “在费城。”

    “如果她发现了咱俩的事会怎么样?”

    “她永远不会发现的。”

    “这种可能性总是存在的。”

    “你可以放心,她是永远不会使咱们分开的。”

    “我没这么肯定。如果你能和一个目不识丁的傻瓜在一起呆这么多时间,那你当然不需要其他更好的人步。还有,给一个骗子拉比干这种苦差使有什么意思?至少以你自己的名义当个拉比或骗子。”

    “我不能这么干。”

    “你仍然躲在草料棚里。这是事实!”

    “对,这是事实。有一些士兵能在城市上空扔一枚炸弹,杀害成千的老百姓;可是他们没法杀一只鸡。只要我没看到受我骗的读者,他们也没看见我,我就能忍受。再说,我给拉比写的那些东西并没什么害处,只有好处。”

    “那意思说你不是骗子?”

    “我是骗子,咱们别谈它了!”

    希弗拉。普厄回进屋里。“糖汁水果来了。等一下,让它凉一凉。我的女儿她把我说成什么呀?她在说什么?按她说的,你会以为我是她最坏的敌人。”

    “妈,你知道那句俗话:‘愿上帝为我防备朋友,我要为自己防备敌人。’”

    “我看到过你是怎么为自己防备他们的。啊,是啊,既然在他们残杀了我的全家和我的同胞以后,我还活着,那么你的话是正确的。只有你,玛莎,一个人是可靠的。如果你们还不想休息,我得去休息了。”

    4

    吃过晚饭,赫尔曼到他自己的房间里去。他住的这间房间很小,只有一扇窗子,从窗户往下看,可以看到一个小院子。院内长着青草和一棵歪脖子树。床上皱里吧卿。屋里到处都是书、稿子和赫尔曼胡写乱画的纸片。

    玛莎的手指间总是夹着一支香烟,赫尔曼的手里总是拿着一支钢笔或者铅笔。就是在利普斯克的草料棚里,只要从棚顶的缝隙里透进来的亮光能让他看得见,他就写啊,做笔记啊。他练习一种华丽的书法,刻苦地写花体字字母。他画各种各样长着凸耳朵、长鹰钩鼻、圆眼睛的怪人,怪人的四周是喇叭、号角和毒蛇。就是在梦中他也在写——用拉希的字体,在黄纸上写一本既是故事书,又有犹太教神秘主义启示,还有科学发现的综合性作品。有时候,他醒来后,手腕因为写得太多而抽筋。

    赫尔曼的房间就在屋顶下面,夏天,除了清晨太阳升起以前,老是很热。大量的煤灰从开着的窗户外飞进来。尽管玛莎经常更换床单和枕头套,床上看起来总是很脏。地板上有不少窟窿,晚上可以听见耗子在地板下面抓咬的声音。有几次玛莎安上了老鼠夹,但是被夹住的耗子的痛苦的叫声使赫尔曼受不了。他会在半夜里起来把耗子放走。

    一走进房间,赫尔曼马上摊手摊脚地躺在床上。他浑身疼痛。他患风湿症和坐骨神经痛;有时候他想,自己生着脊椎肿瘤在奔波。他没有耐心去看医生,对医生也没有信心。经历了希特勒统治的那些年代,他感到疲惫不堪,这种疲劳始终没有得到完全的恢复,只有他和玛莎亲热的时候}。吃东西以后,他就胃痛。吹到一点风他的鼻子就塞住了。他常常喉咙痛,嗓音变得越来越嘶哑。耳朵里有什么东西使他感到痛——化脓了,还是长了个东西?只有一样病他没有得过,就是发烧。

    这时已是傍晚,不过天色还很亮。只有一颗星亮晶晶地闪烁着,忽蓝忽绿,或远或近,这颗星的光芒和它的存在使他感到困惑。一条直线从这颗星在宇宙中的高度一直伸到赫尔曼的眼前。这个天体(如果它是个物体)带着宇宙的快乐闪闪发光,它在嘲笑一个只有受苦本领的人的rou体和精神的渺小。

    门开了,玛莎走了进来。在暮色中,她的脸上映出各种影子拼成的图案。她的眼睛里似乎也射出光芒。一支香烟叼在她嘴唇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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