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与昼_第十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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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第1/4页)

    第十章

    和李向南告了别,黄平平往家走。快到南池子大街的街口时,她又回转身站住,远远看见公共汽车驶到站,李向南提着行李上了车,车门一关,呜呜地很快驶入灯光浩瀚的天安门广场,远去了,消逝了,她这才一笑——笑自己这样张望——折转身回家。

    天安门广场夏日的夜晚有一种独特的色彩和韵味。它像个黄色的大灯笼,朦胧而温热。宁静,不是清淡透明的宁静,而是那种溶化了过多白日的喧闹后的一种黏稠混沌、隐隐带着嗡嗡声的不透明的宁静。

    进了胡同,黯淡的路灯光下,远远看见大姐黄春平(瘦高的个子,短发,细长的脖子,一看就是她)大姐夫曾立波正在院门外不远处歉疚不已地送别一个四五十岁的妇女。两个儿子,十三岁的大海,十二岁的小海,跟在他们后面。小海怯怯地低着头。

    “我们没教育好,给学校和老师添麻烦了。”

    “还麻烦您跑一趟。今后一定好好教育他。”

    “我当班主任的有责任,咱们以后相互配合吧。”那个妇女显然是孩子的老师。

    “平平,回来了?”春平送走老师,看见黄平平打了个招呼。“怎么了,大姐?”

    “小海的班主任家访,小海在班里欺负女同学。”

    “你好好站着。吊儿郎当的,简直像个小阿飞。”曾立波冒火地指着低头原地溜达的小海吼叫着。小海哆嗦了一下,站住了。

    “好了,跟小姨进去吧。好好认个错,写个检讨,保证以后不再犯。”黄平平摸着小海的头说道。

    “不要。”春平说“我们领着他到外面走走,找个地方谈谈。”

    “那让大海跟我一块儿回家吧。”

    “也不要,他最近学习一塌糊涂,马上就要考初中了,还不抓紧。也要和他谈谈。”

    “回家谈吧。”

    “家里太乱了。”

    “又是谁和谁吵呢?”

    “那就别说了。等你回去,‘节目’可能又变了。”春平说话总是那么细声慢气的“平平,你准备明天开始管家?”

    “我起码管一两个月吧。二姐不是要陪着爸爸出国吗?”

    “唉,咱们家也够乱的,你怎么管啊?”

    “那让谁管?”

    春平想说什么,无奈地叹了口气:“好,那你先回家吧。”

    迎面惨淡的路灯光下是青灰色的砖墙,布着一片片苔藓;呆板寂寞的方形门洞黯黯的;两扇油漆斑驳的沉重木门老气横秋地半掩着。这是一种既沉闷窒人又嘈杂哄乱的家的气氛。这么一大家子住在一块儿,又怎么能不乱呢?拉出个人物表来,谁也会咋舌摇头的。

    大姐春平、大姐夫曾立波都毕业于清华大学土木建筑系,现在都在建筑设计院工作,每天忙得连管儿子的时间都没有。

    大哥卫华,三十五岁,插过队,当过工人,上过工农兵大学,现在工厂的职工子弟学校教物理。大嫂赵世芬三十一岁,在饭馆开票。带着一个五岁的女儿。

    二姐夏平,是个三十四岁的老姑娘。

    三姐秋平,三姐夫梁志祥,在外地插队后当了工人,刚调回北京,带着一个四岁的女儿。

    二哥小华,二十九岁,从内蒙古兵团病退回来,在工厂当工人。

    四姐冬平,二十七岁,外语学院刚毕业,在等待分配。

    她——黄平平,最小的一个。

    一家之长是七十多岁的父亲黄公愚,东方艺术协会的主席。

    还有,就是跟随他们家几十年的老保姆祁阿姨了。

    三代十六口人挤在一个小院生活,原本就嘈乱;前年母亲去世,又使这个大家庭失去了惟一能维系的中心,从此这个家就更显得败落了。父亲除了把工资的绝大部分供给这个大家庭外,对全家人毫无维系力。后面,胡同尽头处,远远传来大姐夫的吼骂声,小海的哭声、大姐的嗔斥声;前面,院子里传来时高时低的吵架声。她硬着头皮推开了半掩的大门(这门的沉重每次让她感到沉闷与压抑)。

    从明天起,她就要接手管这个家。她要好好治理治理它。

    面前已经是小小的四合院了。四面连客厅、厨房在内共十间房,亮着灯或黑着灯。厨房里响着大嫂赵世芬泼辣的吵嚷声。

    “你打孩子干什么,你不会和他好好说?”春平一把拉住丈夫的胳膊——丈夫的胳膊因暴怒而绷紧着——却被一下甩脱。

    “我就要打,你不要拉。”曾立波吼道“小小年纪就学得这么坏。他那不是一般的欺负女生,简直是调戏。是小流氓。”他抓住小海的胳膊,使劲朝他屁股上劈劈啪啪打着。小海嗷嗷叫着,转着往母亲身后躲。大海害怕地藏在路灯的阴影里。

    “你疯啦,这是你孩子你知道不知道?”春平挡住孩子,又气又急。

    “你挡什么?这样的孩子我不要了,我打死他。”曾立波又抓住小海使劲打。

    “你要打死他是不是?你要打,打我吧。”春平拦挡不住丈夫,她声嘶力竭了。

    “就是你们一天到晚惯孩子,才惯成这样。”

    “你们是谁?”

    “你,还有你父亲。”

    “你这当爸爸的什么时候管过孩子?”春平眼里闪出泪水“你就知道自己写论文,要出国,要成名成家。你配当孩子的父亲吗?”

    “要你当母亲的干什么。”

    “我不和你一样忙吗,我为你牺牲的还少?孩子的作业不都是我看,你看过几次?”

    “我忙来忙去难道就是为自己?”

    “你就是考虑自己。你太自私了。”

    曾立波咬紧牙盯视着妻子。头发凌乱的春平把小海揽在身边,微微喘息着,也盯视着丈夫。有人骑自行车路过,留下狐疑的目光。这就是他妻子的话——自私。这就是他认为在这个世界上惟一理解自己的人的目光。她竟然这样仇视地看着他。这个骑车的看什么?可恶。

    你打吧。你凶,你有劲儿,你现在动不动就打孩子。我劲儿没你大,挡不住你,你太野蛮了。你不配当丈夫。不配当父亲。

    赵世芬站在立柜的穿衣镜前,麻利地梳理着头发,每梳一下,就朝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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