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子_小苍鹰mdash;mdash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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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苍鹰mdash;mdash (第8/9页)

玉起身拣了一块烤鳗鱼,敬到林茂雄的碟子里。林茂雄吃了一口,赞道:

    “这家烧烤,确实不错。”

    “听说东京的中国饭馆也多得很哪。”小玉探问道。

    “日本人爱吃中华料理,他们常常在中国饭馆宴客,在日本开餐馆很赚钱。东京有一家留园,是满洲皇族开的,气派大得很,普通人还吃不起哩,一道水晶鸡,日币三千元!”

    “林祥,我到东京去,在中国餐馆打工,行么?”小玉问道。

    “你会烧菜么?”

    “不会可以学嘛。”

    “那边餐馆常常请不到厨子。”

    “那么我赶快到烹饪学校报名,考个厨子执照去。”小玉笑道。

    “你不必打这些鬼主意了!”杨教头道“林祥回日本,干脆把你装进箱子里,提走了事!林祥,听说这几年东京也繁荣得了不得!”

    “东京变得更厉害,”林茂雄叹道“战后我们去,差不多炸平了,眼看着一栋栋高楼建了起来。我们老板有眼光,一去便在新宿番众町那一带买下一块地,就那样发了起来——他是我太太的舅舅,就是他把我们接去日本帮忙的——”

    “番众町那里有一家酒吧叫一番馆,里面的孩子穿着和服的。”小玉插嘴道。

    “你怎么知道?”林茂雄诧异道。

    “一番馆在番众町七十五番地。”小玉笑嘻嘻地说。

    “你这个孩子,”林茂雄摸了小玉的头一下“好象东京去过多少次似的,这么熟!”

    “我有一本东京地图,”小玉笑道“那些街道我都背熟了,我去了,一定不会迷路。有一天,我一定要到新宿一番馆去,瞧瞧那些穿和服的日本孩子去——林祥,要是我穿起和服来,会好看么?”

    “你穿上和服,倒象个日本娃娃。”

    “‘好色一代男’林祥看过么?”小玉问道“是一部彩色古装片。”

    “‘好色一代男’?”林茂雄皱起眉头思索了片刻“是好老的影片了吧?”

    “池部良演的,”小玉说道“他在电影里穿了一件白绸子黑缎带的和服,乱潇洒一阵!林祥也有和服么?”

    “有一件,在家里穿穿。”

    “什么颜色?”

    “灰的。”

    “哦,我喜欢白绸子的。以后我也去买一件,不过听说好的贵得很。要是我在东京穿起和服来,他们真把我当作日本仔怎么办?我又不会说日本话,只会一句:我哈腰——果哉?一麻司。还是师傅教的。你肯教我说日文么,林祥?”

    “那要看,”林茂雄微笑道“你在公司里做事努不努力!”

    “那我一定拚命干就是了!”小玉笑道。

    几碟菜我跟阿雄仔两个人,闷声不响扫掉了一大半,阿雄仔用手拉鸡腿吃,两手抓得油渍渍,啃完了鸡腿,又吮手指头。小玉点的烤花枝,他只吃了两夹,其余的我趁他说话,都暗暗地计算光了。几道菜,烤花枝最爽口,又香又脆。吃到最后,一只碟里只还剩下一枚盐酥虾,我挟起送进嘴里,连头带尾一齐吞了下去。吃完菜,我们把两瓶绍兴酒也捣鼓光了才散席。

    14

    “盛公家开‘派对’!”

    这个消息,象—则不胫而走的谣言,从早上开始,便在台北市我们这个隐秘的地下国度里,每一个角落,散布开来。从八德路传到中山北路,从中山北路流到西门町,从西门町越过淡水河吹到三重镇,然后再回头,落到万华三水街那条热臭污秽的死巷中。在大街上,在小巷中,在野人地下室,在新南阳的后排座椅上,当然,最后归集到我们的老窝公园里——大家见了面,都会心地一笑,互相传递,互相印证:

    “盛公又开‘派对’了。”

    “八德路二段。”

    “晚上十点钟。”

    十点钟,八德路二段一条弄堂里,早已停满了脚踏车、摩托车,还有一两部小轿车。盛公那幢两层楼的花园洋房,外面看去,一片昏暗,连门灯都没有开。楼房上下,门窗紧闭帘幕低垂。外人看见,都会以为宅内的人,早已安息,灯火俱灭。谁也不去查觉,那座外表十分安静规矩的巨宅里,一个秘密聚会,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只有走近客厅时,才听到里面隐隐约约的人语笑声以及管弦的悠扬。客厅门口,一排排,一行行,早已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鞋子,有尖着头系带子的老式皮鞋,有镂着小洞的白皮鞋,有泥滚滚发着胶臭的运动鞋,还有几双赤裸裸的高跟木屐。盛公家的客厅,十分宽大,容得下四五十人,可是里面一片黑压压都挤满了人头。客厅中央那盏大吊灯,旋转出红、绿、紫三种颜色的灯光,配着唱机播放出来“碎心花”的探戈节奏,转得偌大一间客厅,象只大水缸,各色水狼,波涛起伏。一个个人的身上脸上,时红时绿,好象—群色彩艳异的热带鱼,在五颜六色的水波中,载浮载沉。里面的人,都扯高了喉咙,叫着笑着跳着,可是谁也听不清谁的话。因为客厅那座两吨半的冷气机,正开足了马力,轰轰地喷射,把人语笑声,镇压下去。门窗关闭得紧,客厅里一迳散着一股清一色浓浊的男人味。

    主人盛公坐在客厅一端凸起的台上一张檀木的太师椅上,居高临下,睁着他那双老的眼睛,既感兴味而又无可奈何地瞅着那一群暖烘烘的青春rou体,半刻也不肯安分的蹦跳着,飞跃着。盛公穿了一件黑丝绸香港衫,左边胸袋上绣着一朵醉红的海棠花,头上残剩的一撮稀发,一绺绺梳得妥妥贴贴地覆在头顶上。因为常年风湿,盛公的背一迳痛得弯成—把弓,背后衬着两只软泡泡的黑丝绒的椅垫。盛公的万年青电影公司刚推出一部文艺片“灵与rou”轰动港台,创下近年来的票房纪录。盛公心花怒放,便开起“派对”来庆祝“灵与rou”的成功,连电影中那支主题曲“碎心花”也得了一个大奖。盛公对我们,确实是慷慨的,时常无缘无故,他会叫一桌酒席,让我们吃得兴高采烈,他夹在我们中间,拍着我们的背,说道:“能吃就吃吧,孩子。象我,连块排骨都啃不动喽。”盛公镶了一口的假牙,只能吃虾仁蒸蛋、鸡血豆腐。盛公喜欢诉说他过去辉煌的故事,他从前在上海,是天一公司的台柱小生,跟徐来、王人美都配过戏。他说徐来最美,不愧是标准美人。他把他从前那些剧照拿出来,给我们看,我们都笑了起来。盛公悻悻然喝道:“笑甚么?难道你们还不相信这就是我么?”我们确实不相信,相片里那个年轻英俊、眉眼灵秀的男人,竟会变成一个瘪嘴驼背的丑老头。上次盛公开“派对”我们吃完喝完,大家成群结队,一哄而散,谁也不肯留下来陪盛公宵夜,喝红枣桂圆汤,听他那些讲了又讲的古老故事。在空旷的客厅里,盛公独自颓然靠在太师椅上,茶几上,烟尸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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