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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配带的自卫手枪拿出来,偷偷玩弄。那管枪,父亲不常擦拭,枪膛里已经生了黄锈。我把手枪插在腰际,昂首阔步,走来走去,感到很英雄、很威风。那天父亲将我逐出家门的时候,手里挥舞着的是一管空枪,其实父亲是除籍军人,根本无法配到子弹——大概父亲觉得手里有管枪,才能镇压得住人吧。那次母亲出走,父亲也是摇着他那管生了锈的空枪,追赶出去。 不,我想我是知道父亲所受的苦有多深的,尤其离家这几个月来,我愈来愈感觉到父亲那沉重如山的痛苦,时时有形无形地压在我的心头,我要躲避的可能正是他那令人无法承担的痛苦。那次我护送母亲的骨灰回家,站在我们那间明暗潮湿、在静静散着霉味的客厅里,我看见那张让父亲坐得油亮的空空的竹靠椅,我突然感到窒息的压迫,而兴起一阵逃离的念头。我要避开父亲,因为我不敢正视他那张痛苦不堪灰败苍老的面容。 我听见隔壁房傅老爷子咳嗽的声音,我不禁想到,不知此刻父亲安睡了没有,会不会还在他的房中,一个人踱过来,踱过去。 22 星期五晚上俞浩俞先生请我到信义路川味面去吃宵夜,他跟我约好安乐乡下班后在新生南路及信义路口见面,他的家就往在新生南路二段。还不到十二点,我便悄悄到后面把制服换掉,我拜托了小玉替我洗酒杯,并且要他转告师傅,说我胃痛,先走了。其实我饿得胃真有点痛,因为知道晚上有宵夜吃,晚饭只随便吃了一碟街边卖的炒米粉,早已饥肠辘辘,嘴里老淌清口水。我到达信义路口,俞先生已经站在那儿等我了。他穿了一件宽松的套头深蓝运动衫,脚下趿着一双皮拖鞋,很潇洒的模样,大概刚从家里出来。他见了我很高兴,招呼道: “青娃儿,你很准时。” “还没下班,我就先溜了,”我笑道“我们约好十二点半见面,一分钟也没有超过。” “你吃过川味面没有?”我们往信义路川味面走去,俞先生问我道。 “我小时候来吃过一次——那是好久以前了,那时川味面还是一个小摊子呢。” 那是三年前,父亲带我跟弟娃到川味面去吃过一次宵夜—一那也是唯一的一次,父亲带我们上馆子。那年夏天我刚考上高中,那天是我的生日,父亲破例带我们出去,大概也是奖赏的意思。大馆子上不起,只有到川味面去吃小摊子,可是在我跟弟娃来说,那是桩破天荒的大事情,我们两人都兴奋得手舞足蹈。父亲只让我们各人点了一碗红油抄手,我们还想吃第二碗的时候,父亲却皱皱眉道:够了、够了。他把他自已碗里的抄手,又分给我们一人一只。 “俞先生,等一下我可不可以吃两碗红油抄手?”我笑道“晚饭我没吃饱,已经饿得发昏了。” “青娃儿,随便你吃几碗,吃饱算数,好么?”俞先生伸出手,摸了一摸我的头笑道。 我们上了川味面的二楼,里面早已坐得满满的了,我们等了十几分钟,才等到一张角落头的台子。坐下后,俞先生指着压在玻璃垫下的菜牌,说道: “这里的粉蒸小肠、豆豉排骨、荷叶牛杂,都很棒。” “俞先生,我还是想吃红油抄手。”我说道。 “好,好,”俞先生笑了起来“红油抄手也点,这几样也点。” 小菜来了,俞先生又叫跑堂的拿了一瓶白干来。红油抄手一口一个,一下子一碗抄手便让我囫囵吞了下去,又热又辣,非常来劲,我的额头在冒汗了。第一碗吃完,果然俞先生又替我叫了第二碗。 “俞先生,我敬你一杯酒,”我举起一杯白干敬俞先生道,白干一下喉便燃起来,我的整个身体都开始发烧。俞先生看我狼吞虎咽吃得那般热烈,也很高兴,不停地将小肠排骨挟到我的碟里,笑道: “青娃儿,你还在发育,这么大的个子,要多加些油!” “俞先生,《大熊岭恩仇记》果然精彩!”我吃完第二碗红油抄手,想起诸葛警我的武侠小说来,俞先生送给我的那部书我已经看完第二遍了“不过鄂顺死得也太惨了些,他老爸万里飞豹本来可以放他一马的。” 我看到最后那一回万里飞鹏丁云翔计陷鄂顺,亲自将自己的儿子手刃而死,不禁怵目惊心。 “这叫做大义灭亲呀!”俞先生笑道“鄂顺认贼做父,丁云翔也是万不得已嘛。最后那场万里飞鹏抚着鄂顺的尸体老泪纵横,写的最好,最动人,诸葛警我到底不愧是武林高手。” “俞先生那里还有别的武侠小说没有?” “多的是,一柜子。” “有没有王度卢的?” “我有他的《铁骑银瓶》。” “好极了!”我兴奋地叫了起来“俞先生,可不可以借给我?我一直想看那部小说,几次都借不到。” “可以,吃完宵夜,你跟我到家里去拿好了。”俞先生笑道,我们举杯把杯里辛辣的白干酒饮尽了。 俞先生俞浩住在新生南路一四五巷一栋住宅的三楼。他那间小公寓,布置得很舒坦,一套藤编桌椅,铺着一色绛红厚软椅垫,一串三个由大而小的灯笼悬在客厅一角,头一只大如合抱,灯一亮,燃起一球球乳白的光来。俞先生把收音机打开了,美军电台正在播送着半夜的轻音乐。他招手叫我到他书房里,里面有两只书柜,有一只果然全是武侠小说,从老牌武侠王度卢、卧龙生,到后起之秀司马翎、东方玉通通有了。俞先生把王度卢那部《铁骑银瓶》取出来交给我,指着他那一柜武侠小说说道: “青娃儿以后欢迎你来这里,跟我一同练武功。” “万岁!”我欢呼道。 我们回到客厅里坐下,俞先生去倒了两杯冰水来过口,吃了辣子,嘴巴很干。我们并排坐在那张藤沙发上,我也脱去了鞋子,盘坐起来,柔白灯光照在俞先生的脸上,他的眼皮都着了酒意,一双飞扬的剑眉碧青的。 “俞先生,你很象南侠展昭呢!”我突然间想起我从前看七侠五义的连环画上南侠展昭的绘像来。俞先生呵呵大笑起来,说道: “你说我象那只御猫?那么你呢?你是锦毛鼠白玉堂了么?” “不、不、不,”我摇手笑道:“我没有白玉堂那么标致,从前我把我弟弟叫锦毛鼠。” “你弟弟也看武侠小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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