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步步惊心华容道 (第4/6页)

在任何一处战场，必须选个合适位置居中观察，以便往来救援不受牵制。这个最佳地点就是家乡谯县。

    曹cao命曹仁、曹洪继续驻守江陵和夷陵，又派满宠守当阳，乐进守襄阳，调徐晃所部南下，一方面为了御敌，另一方面也是尽量召集流散的部队，他自己则带着疲惫不堪的败军北上还乡。

    建安十四年（公元209年）四月，举步维艰的曹cao败军终于回到了谯县，不过刚一下马，就有个巨大的噩耗等着曹cao——他最宠爱的儿子曹冲已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了。

    经过许都方面的查找，华佗的《青囊书》终于找到了，不过不再是卷册，而是一团灰烬。华佗之所以在曹cao拿下荆州后告假还乡，也是为了这部医书。普天之下皆知沛国华佗与南阳张机是当今两大神医，张机著有《伤寒杂病论》，华佗却始终没能完成著作，荆州归顺两人有了见面交流，华佗自不愿输于张机，故而谎称妻子有病，回乡完成著作，意欲与张机交流技艺，不想因此引来杀身之祸。华佗在狱中料想难免一死，便把刚刚完成的《青囊书》托与一名狱卒，告诉他精研此书可以救人。哪知华佗死后那狱卒竟一把火将书烧了，卢洪、赵达查起此事，喝问那狱卒为何烧书，人家的回答有理有据：“纵然学得与华佗一样神妙的医术，到头来也是枉死狱中，留它何用？”

    李珰之费尽心力束手无策，眼看曹冲连汤药都灌不下去了，只得跪倒在曹cao面前顿首请罪。

    “庸医！”曹cao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给我继续医！若医不好，我要你全家的性命！”

    李珰之本就是个木讷怯官的人，老师又被曹cao所害，实是硬被抓来给曹冲看病的，见曹cao怒不可遏，早吓得哆嗦成一团，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了：“丞、丞相莫说杀我全、全家，就算杀、杀杀我全族…我也…”

    “我不管！你要给儿医好，否则我扒你的皮！”曹cao不再理他，凑到榻边注视着儿子——几个月前曹冲还活蹦乱跳，会说话会办事，会讨曹cao欢心，跟个小大人一样；可现在却昏迷不醒，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浑身上下又湿又烫，人的生命竟是如此脆弱。

    曹cao摸着儿子的额头，轻声呼唤：“冲儿！仓舒！你睁开眼看看为父，跟我说句话啊，你听见没有？听见没有？你娘亲还在邺城等着你回去，你醒醒啊…苍天！为何这样戏弄我曹某人！”霎时间曹cao又想起了当年惨死宛城的曹昂，他感觉老天爷在故意捉弄他，两度让他器重的嗣子亡故。丧子之痛一次还不够，老天爷偏偏要在他最失落的时候再给他一次打击，击得他肝肠寸断，五脏六腑都碎了。

    曹丕、曹植、夏侯尚、曹瑜等亲眷也守在榻边，见他痛苦已极，起身相劝：“丞相莫要过于悲痛，当心伤了身体…”

    不劝还好，这一劝曹cao满腹邪火变了方向：“我悲痛？我悲痛什么？冲儿还没死呢，你们盼着他死吗？”一句话吼得几人呆若木鸡。曹cao用手一指曹植：“你是怎么照顾你弟弟的？是不是你把他害死的，说！”

    曹植吓一跳，赶紧跪倒在地：“孩儿岂敢行此禽兽不如之事？”

    “有什么不敢的？这世上之人为了权力什么事做不出来？冲儿若死了，你也别想有好日子过！”曹cao忽然把手一转，又指向了曹丕“还有你！冲儿死了你就高兴了，是不是？”

    曹丕立刻矮了半截，趴在地上连连顿首：“孩儿不敢…”

    夏侯尚、曹瑜见此情景也跟着跪下了，主动为二人开脱：“皆是我等照顾不周，与两位公子无干，丞相息怒。”

    曹cao哪里息得下怒？背着手在房中转来转去：“你们统统恨我儿不死，是不是也想把我害死！我饶不了你们，还有孙权小儿、大耳贼刘备…”他悲恨交加，思绪已有些混乱“他们都是害死我儿的凶手！我曹某人不会善罢甘休，我曹某人是不会失败的！”他张牙舞爪喊了这么两句，忽然身子一歪，俯倒在榻边，双手抱头不住呻吟——一年多未犯的头风病又重新发作了。

    曹cao感觉头上剧痛天旋地转，闭上眼睛，再没有呐喊的气力。众人一阵大乱，李珰之向前跪爬几步，磕磕巴巴道：“我、我配副汤药，能治头风，是、是否…”

    “哎呀，别废话了，还不快配！”曹瑜急得跺脚。

    李珰之哆哆嗦嗦把药配好，交与夏侯尚去煎，仗着胆子为曹cao按摩头部。不多时汤药煎成了，曹丕吹了又吹，一匙一匙往他嘴里喂。这会儿曹cao呼吸已趋于平和，只喝了小半碗，便慢慢睁开眼睛：“我不该归罪你等，委屈你们了。”这阵突如其来的病痛使他态度和缓了下来，也渐渐想清楚些了。

    曹植却道：“儿等受父亲养育之恩，谈何委屈？父亲安心养病，不要想太多。”

    曹cao微微点头，又看看李珰之：“你也能治老夫的头风？”

    “在下学艺不精，只会配药煎药，不甚通针石之术。”李珰之所言不虚。若论对药性药理的研究，他甚至不亚于老师，但论及针石之术就不行了。

    曹cao叹了口气：“那你就不能给我儿治好病吗？”

    “公子之症乃气虚体弱与伤寒之疫并发，在下才力不逮，若要治好此病，恐怕只有我老师才行，或者…或者请来南阳张仲景，也未可知。”

    曹cao摇了摇头——华佗叫他杀了，赤壁战败江南四郡鞭长莫及，怎么请张机回来？即便私下派人找到，人家又愿意来吗？曹cao此时方才追悔莫及：“我悔不该杀华佗，若此人还在，冲儿焉能不治？”话未说完已满眼泪花。

    曹丕、曹植也不禁怅然，李珰之听他可算承认老师死得冤，更是唏嘘不已。曹cao拍拍他肩头：“生死有命，你能尽多大力，便尽多大力，老夫也不再强求。你来治病，老夫去求天求地求鬼神，但愿能保冲儿渡过此劫。”素来不相信天命的曹cao竟要为儿子祭祀祈福，当真是无可奈何了“从今以后，老夫的头风也由你诊治。”

    李珰之闻听此言又是一阵颤抖：“在下只通汤药，此法甚慢，恐不能似师傅般针到病解。”顾虑是当然的，华佗那么大本事曹cao还嫌慢，凭他的手段还不得死一百次？

    曹cao却宽宏道：“没关系，慢慢来，老夫不怪罪。”朱砂不足红土为贵，两大神医他都错过了，剩下这么个精通药理的李珰之，难道还不知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