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世界:王安忆小说讲稿_第十二讲心灵世界的建筑思想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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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讲心灵世界的建筑思想 (第3/6页)

继续勇往直前,给活着的绝境又开了一扇门,那就是精神的空间,在那里,活着将重新获得附丽。

    再看第四组,谈到爱情了。刘心武的《爱情的位置》,张洁的《爱是不能忘记的》,这都是新时期文学的贡献。现在看起来,这些问题都是不必讨论的,爱情肯定是有位置的,爱情当然是不能忘记的,可是在那个时代里它确实是很重要的。这些小说把爱情提到一个高度,它凌驾于政治生活,凌驾于社会生活,甚至凌驾于我们的日常生活,这种命题在当时来说非常大胆,它们最重要的贡献就是在政治、社会生活之外,给爱情以独立的位置。尤其是《爱是不能忘记的》,写得非常优美。它的故事是很简单的,可却是强烈的,它告诉你爱是怎样渗透一个人的生命。接下来是劳伦斯的《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它提到了性的问题,性可说是爱情的物质化。多少年来,艺术家总是把爱情挽留在精神的层面上,而《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则把爱情逼进一步,逼近它的实质,性。将这两部作品并列一起,我们能看见爱情在慢慢剥离它的附着物:从社会道德和政治生活上剥离开来,又从精神上剥离开来,变得更加纯粹了,因为精神里还是含有着社会文化背景的成分,性则是相当纯粹的,它只有爱情的本体,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参与,排除了其余的各种因素。然后我要提到法国的玛格丽特。杜拉斯的《情人》。它写一个法国殖民者少女和一个中国豪富男子在越南湄公河上邂逅相遇,他们一个有财富没地位,一个有地位没财富,他们的关系可说是从各自的需要出发的,这个男人有的是钱,他嫖过很多女人,可是没有嫖过白种女人,而女孩子很需要钱,她的家庭也需要钱。中国男人的财富和法国少女的种族地位使他们互相视作下等,且又明白彼此的需要,因此内心都觉得耻辱,于是便牢牢抓住各自优越的东西来维持尊严和骄傲,不惜伤害对方,坚持将他们的关系看作一场两相情愿的买卖,而回避了一个成熟男子和情窦初开少女的相互吸引,这是一种纯洁而又yin邪的情欲,却出自真实自由的人性。他们无法放弃他们其实是很脆弱的尊严和骄傲,这是他们在异国的漂流人生中的立足之本,他们都是软弱的动物,无法与命运作斗争,为对方提供立足之地,于是,他们也只有坚守之间的交易关系,来安慰他们的绝望。直到最后,中国男子才认识到他们的爱情,去向父亲要求退婚娶法国女孩,而法国女孩在经过了离开之后的漫长回忆,终于认识中国男子其实是她的情人。故事发生在这两个异国人的第三国,加强了人生的漂流感。这里的爱情穿越了情欲,纯粹到性的爱情其实也是爱情的外壳,在性里面还有着一个核,就是人性为孤独求救。在命运的漂流中,爱情带有岸的面目,可后来我们知道,它不过是一条船,同样是随波逐流。大家都是渺小的,谁能拯救谁呢?在这里,爱情又回到精神的状态,如同《爱是不能忘记的》,但这里的精神是走过了物质的阶段,路程更为漫长,更为深远,虽然是走入了虚无,其实更接近彼岸了。

    第五组我要借用一些戏剧和影视做例子。首先是美国现代话剧《黑人中士之死》,剧本曾在《外国戏剧》上发表,不久前上海戏剧学院排练演出了。这组作品我是用来谈民族的问题。它的故事是这样的: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当中,一个黑人士兵的营地里发生一件谋杀案,一个黑人中士被谋杀了,上面派来一个白人军官调查这个案件。在广泛调查后他发现这个黑人中士几乎是所有人的敌人,每个人都有可能杀他。为什么呢?因为他总是以强力压制他的士兵表现出那种属于黑人民族的来自他们的家乡非洲的特性。比如他们连队里有个男孩子,是从南方过来的,他非常喜欢唱黑人的歌曲,中士也喜欢听,听他的歌就好像回到了家乡,看到了非洲,看到了黑人集居的南方,会有很多怀想,可是他极讨厌这个男孩子,无故地关他禁闭,罚他,因为他觉得他唱那些歌使他太像黑人了。他也不喜欢老是黑人和黑人在一起,说粗话,开玩笑,打棒球,唱歌跳舞,他要他们向白人靠拢,受教育,有礼貌,举止文雅,因此被黑人士兵视为背叛,最终杀了他。结尾是非常微妙的,这个黑人连队被批准参加太平洋战争,整个连队都为这个批准激动而歌舞狂欢,他们虽然不像他们的中士那样自觉地认同以白人种族为中心的美国,可是当他们能为美国去战斗的时候,却表现出强烈的自豪感。这是一个非常国家主义的戏剧,软弱民族被强大民族吞没似乎势不可挡,黑人中士实际上是黑人里的精英,他最早认识到一个弱民族必然要灭亡的命运,因此他非常强烈地渴望靠近一个强民族,被它接纳,与它汇合。这个故事所唤起的心情是非常复杂的“国家”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东西,它是一部机器,冷静,严谨,甚至残酷,但是它是一个有效的组织。而民族是情感的源泉,它和血缘、家乡、亲情、生命的根有关,它是一种自然状态,在强食弱rou的生存竞争中,我们必须要组织成国家才能生存,然而,在归属国家的同时,民族则面临被取消的命运。第二个作品是一部澳大利亚电视剧《情归何处》。故事是说澳大利亚白人的教会组织办学校,专门驯化土著孩子,他们从各个部落里用糖果把孩子引上直升飞机,带到学校里,集中进行教育。他们设法叫孩子忘记他们土著的语言、宗教、习俗,同时灌输现代社会的文化将他们培养成文明人。这对孩子们是一个非常痛苦的过程,他们和父母分离,背弃他们的图腾,须克服巨大的恐惧,并怀着难以消除的犯罪感。然后有个女教师进了这个学校,她目睹了这一切,开始怀疑自己的工作,她感觉到不公平和不自然,她认为再弱小的民族都应该有独立生存的权利,任何一种文化都与人性有关,都具有人性的价值,最后她就帮助这些孩子逃跑了。在这部电视剧里,种族上升为文化,跨越了国家,它带有种族乌托邦的色彩。但艺术和现实的可能性无关,它讲的是抵达精神高度的可能性。然后我要谈到《印度之行》。它写一个年轻的英国姑娘和她未来的婆母去印度看她的未婚夫,他是英国驻扎殖民地印度的高级官员。她们在印度感受到当地人的质朴和热情,便也报以善良和友好,在那些驻留印度的充满傲慢偏见的英国人中间,她们显得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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