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二 (第4/4页)

的会是一生。没想到短短几个月，换来的确实撕心裂肺般的背叛。

    再没有一种痛楚，比那样的结局更令人绝望。

    最后她绝望了，一直说：“萧勇，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有多痛，像把一颗心生生剜出来，只有他知道，那到底有多痛。

    而他竟然思念她，哪怕再痛，他却一直思念她。

    他把砸坏的表送到香港去修，可是他却已经没有了她。

    五年，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五年他是怎么过来的。然而现在她却回来了，那样平静地告诉他——

    他们有一个女儿，而她，将活不过三个月。

    五年，他用了五年把相似煎熬成仇恨，他从来没有这样恨过一个人，恨得如此彻底如此强烈，恨得几乎想要将她挫骨扬灰。是不是只有这样，他才可以完全忘记她？

    可是，她连他恨她的时间也不肯给他。

    她就这样回来，问他：“重新再爱我一次好不好？只在这三个月，可以吗？”

    重新再爱她一次？

    他办不到。

    因为他从来没有停止过爱她，第一次都还没有结束，他怎么能够重新再来一次？

    小美觉得非常幸福，自从爸爸回来后，mama就不送她去幼儿园了，而是每天喝爸爸一起带着她，去游乐园、动物园、海洋世界…去吃快餐、看马戏、看木偶戏…一家三口形影不离，恨不得连一秒钟都不分开。

    有几个晚上她偶尔醒来，还看到mama坐在椅子上，就那样看着自己。

    而爸爸站在椅子后，默默地看着mama。

    小美前不久刚学会一个词：补偿。

    小美觉得，爸爸实在补偿自己。

    他离开得太久，一直没有回来，所以他想补偿自己。

    可是他的眼睛总是离不开mama，仿佛如果一秒钟看不到她，他就会再也见不到她似的。

    小美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其实之前她一直担心，担心爸爸mama是离婚了。同班的何小雷的爸爸mama就离婚了，何小雷的mama骗何小雷说，他爸爸去出差去了，其实他们是离婚了。

    幸好没有，幸好爸爸回来了，而且这样疼她。

    虽然爸爸的样子看起来凶凶的，其实他很喜欢她，因为有一次他在楼下大发雷霆，身边的一堆人都吓得屏息静气，她跑下楼去叫道：“爸爸！”

    爸爸转过脸来冲她笑，那帮人看到爸爸突然这么一笑，简直像见到鬼一般，然后一块儿齐刷刷地盯着她，仿佛他们盯着的是个小怪物吧。

    她只想翻白眼，难道这群人从来没有见过爸爸笑？

    黄毛叔叔有一次跟她讲：“你爸爸对你最温柔。”

    于是，她又xue道一个词：温柔。

    其实爸爸对mama才是最温柔，爸爸跟mama说话的时候，似乎连大气都不敢喘，总是小心翼翼地慢慢跟她说。

    那是因为mama身体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mama的身体最近总是不好，但mama又不肯到医院去，最后家里就变得跟病房一样了，天天有医生来给mama看病，还有护士来给mama打针。打完针mama就会吐，她就灰再也吃不下什么东西。

    而犯疼的时候mama就会在床上翻来覆去，爸爸就会紧紧抓着她的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给她力气。

    mama变得很瘦很瘦，最后她连针都不肯打了，她说：“算了，萧勇，让我过两天好日子，好不好？”

    每次mama叫爸爸名字，跟他说话，爸爸就一定肯答应mama。

    那天爸爸也答应了mama。

    mama吃了药终于睡着了，爸爸走下楼来，小美看到他走到窗子前点着烟，却没有抽，他在流泪。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

    爸爸那样威风凛凛，连铁塔般的王叔叔被他眼风一扫，都会乖乖地低下头，他怎么可能流眼泪？

    可她就是看到了，爸爸虽然没有出声，可眼泪就那样落下来，淌得满脸都是。

    她没有走上前去，她知道肯定是mama的病严重了，不然爸爸为什么会哭？

    她天天呆在mama的病床前，连睡觉时间到了都不肯离开，她终于明白爸爸为什么总是看着mama，因为没过一秒钟，爸爸能看见mama的时间就少了一秒钟。

    她没有哭，她很乖，mama生病了很痛，她不能哭，不如mama会觉得更痛。

    天气渐渐热气来，mama一天比一天虚弱，最后她连床都起步来了。

    这天mama的精神好一点，爸爸抱着她下楼去庭院里。

    樱花早已经谢了，树上长满绿右优的晔滋，爸爸将mama放在树下的藤椅上坐着，mama想喝桔子汁，爸爸没有叫佣人，而是自己进屋去拿了。

    mama叫小美过去，摸摸她的脸，还对她笑了笑，跟她说：“乖，mama说一句话，你要记得，好不好？”

    小美重重点头，不管mama叫她做什么，她一定都会记得。

    “今天晚上…”mama似乎有点累，声音也很小“小美，记得叫你爸爸一定要吃饭。”

    她以为是什么要紧事，原来mama只叮嘱她这件事：“mama，你放心吧，我记得。”

    爸爸端了一杯桔子汁出来，一点点喂mama喝。

    小美坐在草地上看着爸爸mama，爸爸低声同mama说话，mama一直在笑，他们两个真幸福。

    有蝴蝶从小美眼前飞过来，她都没有起身去捉。

    那天没有任何人来，只有他们一家三口，坐在那里，从早晨到中午，然后再到黄昏。

    mama最后睡着了，爸爸还是抱着她，一动没有动。

    小美觉得肚子好饿，可是没有出声，乖乖坐在原地，一直到天黑透了，她想起mama的话。

    于是她走到爸爸面前，他还是一动没有动，她轻轻拉着他的衣袖：“爸爸，mama叫你今天晚上，一定要吃饭。”

    他只读过中专，但五年前她离开时，曾经有本书留在那里，书签上印着一首诗。

    她没有别的东西留给他，五年里，那本书他看了又看，包括那枚书签，上头的每个字他都记得滚瓜烂熟：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

    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