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 (第3/9页)

纸就看完了，而mama至少要看小半天。就这样，还经常念错别字，把“林彪”读成“林虎”把珍宝岛战斗英雄“杨靖宇”读成“杨青宇”爸爸说，mama这样子连当个收发员都当不下来。我觉得也是，连人名字都认不准，怎么当收发员？信送给谁嘛。包括mama自己也经常自暴自弃。有一次，mama查一个字怎么也查不到，生气地把字典扔在地上，说她不是这个命，她不想学文化了。爸爸说，没文化找不到好工作的。mama说，干脆找个差工作算了，去食堂烧饭也行。爸爸说，食堂也不是你想去就能去的。mama说，那怎么办？爸爸说，先等等再说。mama说，你总是说等，等，等到什么时候。爸爸说，看机会吧。看机会？mama的鼻子一耸，哼一声说，看到什么时候？一年？还是两年？还是三年？mama这人就是这样，很容易生气的，生了气就不好好说话，乱七八糟的话都说，经常叫爸爸很为难的。好在爸爸的脾气很好，劝mama不要急。爸爸说，机会是说来就来的，也许很快就会有好消息。

    我们以为，爸爸这是一句安慰人的话，即使有机会，恐怕没有一年半载也来不了。没想到，机会真是很快就来了。那天，爸爸下班回来，喜滋滋地丢给mama一页盖了红印章的文件纸，说，行了，下个星期一，去医院上班吧。因为来得太快了，mama以为是假的，以为爸爸在跟她开玩笑。爸爸说，你不是学了这么久文化，这点字还不认识？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的，能假得了？mama看着，问着，当确信是真的后，又紧紧张张地说，医院的工作她干不了的。爸爸说，你不是当过赤脚医生嘛。mama说，那是在乡下，没水平的，我连输液扎针都不会。爸爸说，不会就学嘛，又不是叫你去当主治医生，你是去当护士的，搞搞护理工作总会吧。

    就这样，mama有了一份她做梦也想不到的好工作。

    这是八月间的事，我们是过了五一国际劳动节才来的。就是说，mama真正等工作的时间只有两个多月，不到三个月。这么短的时间，又是这么好的工作，可叫人羡慕煞了。尤其是兵兵mama，她以前不来我们家的，要会面，都是mama去找她。可自从mama上班工作后，就反过来了，mama找她少了，她找mama多了，几乎隔一天就要来一次我家，有时还带包子来。是我最爱吃的rou包子。她还常夸我爸爸mama，说我爸爸比他们家科长有本事，脾气又好，又有文化，是世上最好的爸爸，而我mama则是世上最有福气的mama了。有一次，我听到她在对mama说，你眉毛里有颗痣，是贵人啊，有福之人啊。

    说真的，我不大喜欢这个阿姨，我喜欢她的儿子，就是兵兵。兵兵比我大两岁，没上学前我喊他兵兵哥哥，上了学后，我们经常在一起玩，太熟悉了，也不喊哥哥了，就直接叫兵兵。兵兵哥哥是最会叠飞机玩的，他教我叠的飞机可以飞得比我家屋顶还高。兵兵哥哥还有很多连环画书，开始我识不了字，都是兵兵哥哥一页页读给我听的。不过上学后，我慢慢也会自己看了。这里的孩子上学有两所学校，一所是山下农村的民办学校，另一所在城里，是很好的学校，cao场都有几个篮球场大。兵兵mama说，我爸爸那么有本事，她估计我一定会去城里上学。后来果然就是这样，我上了城里的小学，每天都有大客车接送，叫兵兵和他mama又羡慕得要死。兵兵已经读二年级了，但上的是山下的民办小学，没有车送的，要自己走路去，走20多分钟，下雨天也一样要走，哪有我在城里上学的好。这件事让我更加相信，爸爸在单位上确实是了不起的。

    04

    我记得奶奶说过，那年小海mama疯了，烧了猪圈，不久小海jiejie又寻死，跳了河。然后奶奶说，这叫祸不单行，人倒霉时坏事总是扎堆地来的。不过，奶奶又说，人顺当时，好事也是扎堆地来的。奶奶还说，人在遇到扎堆的坏事时，活着比死还难受。当然，如果有成堆的好事来，那个活的快乐就赛过天上神仙了。奶奶还说，人为什么那么苦还愿意活着，就是想着有快乐的时光会来。也许吧。

    我觉得，mama也觉得，爸爸也觉得，那一年，我们家的情况就跟奶奶说的差不多，顺当着，好事扎堆地来，快乐赛过天上的神仙。先是mama有了好工作，然后我又上了好学校，好上加好，还能有什么好事？我们想都不去想了，够了，满足了。可好事还是接连地来，不想它照样还要来。这一回，好的是爸爸，他被提拔当上了副科长，工资加了六块钱。这是元旦节的事情。不久后，也就是春节前，单位又给我们家调了房子。以前，我们住的是集体宿舍楼，只有两层高，我们家在二楼上，只有一间屋子，自来水和厕所在走廊上，是公用的，烧饭也在走廊上。所以，那个走廊哪能叫走廊，乱糟糟的，简直走不了路。这回，我们住的是一栋五层高的大楼房，因为是建在山坡上的，所以更显得高。爸爸说，这楼光地基都有一层楼高，所以说是五层楼，其实比六层楼还高。我们的房子就在最高的五楼上。住在这么高的地方，我觉得看东西都不一样了，都变了。从窗洞往楼下看，那些孩子好像都没有我个子大，往天上看，星星月亮好像都换成新的，变大了，变亮了。更开心的是，房子里面就有厕所，还有烧饭的地方，还有吃饭的地方，另外还有两个房间。这下，连我都有了自己的一间房。

    啊，我真的觉得太幸福了！

    我想，奶奶说的像神仙的快乐，大概就是这个样吧，好多事情都比你想的还要好。用兵兵mama的话说，看我们家过的日子，就像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兵兵mama还说，他们家是在地上走的，我们家是在天上飞的，我爸爸是一架飞机，把我们都送上了天，飞呀飞的，看着都叫人觉得开心。我觉得兵兵mama说得对，爸爸真的像一架飞机，载着我们飞呀飞，先是带我们从乡下飞到了城里；然后又飞呀飞，把mama送进了最好的单位里；然后又飞呀飞，把我送进上好的学校里；然后又飞呀飞，把自己飞到了领导的位置上；然后又飞呀飞，把我们家从二楼飞到了五楼上…

    飞呀飞——

    飞呀飞——

    啊，爸爸是一架飞机！

    啊，坐飞机的感觉真幸福啊！

    我不理解的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都这么好了，mama反而经常跟爸爸闹别扭，有时是生气骂爸爸，有时是怄气不跟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