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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实 (第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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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位多愁善感的作者,并且知道自己多愁善感,被自己的多愁善感所感动,于是愈发多愁善感了。他在想象中看到读者感动的眼泪,自己禁不住也流下感动的眼泪,泪眼朦胧地在稿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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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做作的初学者,他其实还是不失真实的本性,仅仅在模仿做作。到了做作而不自知是做作,自己也动了真情的时候,做作便成了本性,这是做作的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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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诚者的灵魂往往分裂成一个法官和一个罪犯。当法官和罪犯达成和解时,真诚者的灵魂便得救了。做作者的灵魂往往分裂成一个戏子和一个观众。当戏子和观众彼此厌倦时,做作者的灵魂便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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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角色在何处结束,真实的自我在何处开始,这界限常常是模糊的。有些角色仅是服饰,有些角色却已经和我们的躯体生长在一起,如果把它们一层层剥去,其结果比剥葱头好不了多少。

    演员尚有卸妆的时候,我们生生死死都离不开社会的舞台。在他人目光的注视下,甚至隐居和自杀都可以是在扮演一种角色。

    也许,只有当我们扮演某个角色露出破绽时,我们才得以一窥自己的真实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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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刻意求真实者还是太关注自己的形象,已获真实者只是活得自在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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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精神领域的追求中,不必说世俗的成功,社会和历史所承认的成功,即便是精神追求本身的成功,也不是主要的目标。在这里,目标即寓于过程之中,对精神价值的追求本身成了生存方式,这种追求愈执著,就愈是超越于所谓成败。一个默默无闻的贤哲也许更是贤哲,一个身败名裂的圣徒也许更是圣徒。如果一定要论成败,一个伟大的失败者岂不比一个渺小的成功者更有权被视为成功者?

    哲学

    1

    我剪除哲学的晦涩,为它嫁接上诗的含蓄。

    2

    有的人喜欢用哲学语汇表达日常的体验,我喜欢用日常语汇表达哲学的体验。

    3

    人们厌恶了大而无当的体系、言之无物的长文。

    新鲜的感受有活泼的生命,硬要把它钉在体系的框架上,只成了死去的标本。深刻的哲理有含蓄之美,硬要把它溶解和稀释在长篇大论中,只剩下了一杯白开水。

    哲学家在大海边漫步、沉思,把珠贝拾回家珍藏起来,却把灰色的海滩留给读者。

    我听见大海在呼喊:还我珠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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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东方还是西方,最古老的哲学作品都是格言体或诗歌体的。从什么时候起,哲学板起了论文的刻板面孔?古希腊有隐逸哲人,有逍遥学派、花园学派,哲学家们在户外、在大自然中思考宇宙和人生。我猜想,哲学完全学院化、体系化是中世纪神学兴起以后的事情,随着哲学所追问的那个“绝对”化身为上帝被关进教堂的四壁,哲学家们也就作为上帝的仆人被关进了学院的四壁,专事构造体系以论证上帝的权威。上帝死了,但仆人积习难改,总要论证点什么。

    5

    我偏爱那些用随笔、格言、手记等散文形式写作的哲学家,我喜欢倘样在哲学的散文天地里。这里较少独断的论证和说教,有更多的质朴和自然,更多的直觉和洞见。这里没有普洛克路斯忒斯之床,用不着为了体系的需要而拉长或截短活的感觉和思想。

    如果说体系巨构犹如巍峨的哥特式教堂或现代摩天大楼,那么,好的哲理散文就像一片清新的原野,当我从前者步入后者时,顿觉精神爽朗,新鲜空气扑鼻而来。

    我工作了一整天。我的工作是研究哲学,也就是说,对别人的思想进行搜集、整理、分析、评论,写出合乎规范的“论文”现在我累了,我决定把夜晚留给自己,轻松地休息一下。于是,我翻开了蒙田的随笔,读上几页,或者翻开我的小本子,写下自己的随感。这当然不算研究哲学,可是我觉得自己比白天研究哲学时更是个哲学家了…

    6

    我于哲学一直是个闲人游客,凡见挂有“闲人莫入”、“游客止步”招牌的严肃去处,便知趣地规避。我怕那里面的气氛对我的健康和我的哲学均为不利。

    7

    有的人惯于从一小点感受演绎出一大篇玄妙的哲理。可惜的是,在这座他自己营造的哲学迷宫里,他自己也常常迷路,找不到充当他的向导的那一小点感受了。

    8

    新的哲学理论层出不穷。在我看来,其中只有很少的哲学,多半是学术。随着文明的进化,学术愈来愈复杂了,而哲学永远是单纯的。

    9

    我深信哲学家与艺术家是相通的。诗人的心灵,哲学家的头脑,这两样东西难道能够分开吗?对人生的强烈感受难道不是必然会导致对人生秘密的探索吗?艺术难道不就是对人生之谜的解答吗?艺术家和哲学家是气质相似的人,他们都是不实际、不世故的,进入他们视野的是人生和宇宙的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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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艺术与性,哲学与死,均有不解之缘。艺术用审美净化性的烦恼,哲学用智慧净化死的恐惧。但是,性的癫狂一方面给人以个体解体即死的体验,另一方面又是种族生命延续即抗拒死的唯一手段。所以,性兼是死和死的拯救。那么,艺术是否也兼是哲学和哲学的拯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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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借瞬时把握永恒。哲学想直接把握永恒,但做不到,最后只好向诗求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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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是诗人的季节,秋天是哲学家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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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哲学家生活在永恒中,诗人生活在瞬时中.他们都不会老。

    14当一颗敏感的心灵被根本性的疑问刺伤,因而寻求治疗的时候,它就会走向哲学。有一种不寻常的激情非人类脆弱的心灵所堪忍受,哲学是对这种激情的治疗。但是,治疗并非熄灭激情,使心灵归于冷漠麻痹。诗宣泄激情,哲学则把激情转向深沉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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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小女孩坐在洒满阳光的台阶上,眯缝着眼睛,一个朦胧的疑问在她的小脑瓜里盘旋:“我怎么会到这世界上来的?”我悄悄走过她的身旁,回到屋里,把所有的哲学书籍都藏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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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克纳在加缪猝死那一年写道:加缪不由自主地把生命抛掷在探究唯有上帝才能解答的问题上了。其实,哲学家和诗人都是这样,致力于解开水无答案的人生之谜,因而都是不明智的。也许,对人来说,智慧的极限就在于认清人生之谜的无解,因而满足于像美国作家门肯那样宣布:‘’我对人生的全部了解仅在于活着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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