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敖回忆录_5.台大1954mdash;1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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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台大1954mdash;1 (第2/4页)

卓见。他说:“好小子,你不过就不过吧!你不过,我们过!”于是爸爸、mama以及姊姊meimei弟弟们,便开始兴高采烈,大过其年。他们吃大鱼大rou,我偏要吃炒饭;他们熬夜,我偏要早睡;他们送来糖果压岁钱,我一概退回。我第一次不过旧历年的时候,爸爸面临理智与感情的矛盾:理智上,他知道我做得对;感情上,他怪我太重是非,太不肯迁就。到了第二个旧历年来的时候,爸爸习惯了,也就不再矛盾。从此一连五个年头,直到他死以前,我从没有把那混账的旧历年过过。不过,他死后,mama陷入一个寂寞的处境。当第一个旧历年到来的时候,当mama习惯性地替我安排大鱼大rou以外的炒饭的时候,我没说一句话,放弃了炒饭,加入了“过年派”的阵营。有一次过年时,我向mama以下的各位,讲述李济说我气死老子的话,大家听了哈哈大笑。我开玩笑说:“我若真有气死老头子的本领,那我首先该把别人的老子气死几个,我是绝不会遵守传统,‘气吾老以及人之老’的!”

    爸爸死后,自台中市长林金标以下,到一中师生,大家捐了钱,做子女教育基金;东北同乡自莫德惠以下也捐了钱,其中高惜冰、程烈都各捐一千元,当时都是大数目,总数捐了三万多,由mama放在彰化纱厂生利息,后来不足维生,不断提取本金,三四年间就提光了。mama在爸爸死后不久,即去一中做职员,在训导处掌管全校cao行登记,当时弟弟李放也在一中,功课不行,mama常常拜托老师们给予方便;但当别的老师反过来拜托她放宽cao行登记时,她却铁面无私,其公私标准,煞是有趣。

    爸爸留给我二项有形的遗产:一、两套《资治通鉴》,一套是残缺不全的铅排胡三省音注本,一套是影印百衲宋本,都在我穷困时卖掉了,前者由同寝室的孙英善买去送给张玉法了;后者由台大历史系买去了。二、一只普通的手表,由于是火葬,手表拿了下来,那时我穷得没钱买表,爸爸戴的,最后留给了我。

    1955年我二十岁,暑假后以第一志愿入台大历史系,表面上如愿以偿,但是很快就大失所望。我看不起别人、不喜欢上课,连考试都懒得应付。大一时八门课,有三门不及格,甚至连中文都差点不及格。原来中文是叶庆炳教的,第一次缴作文,他虽在班上公开夸奖李敖的作文全班第一,可是我一直讨厌他,认为他没有学问却装腔作势,后来我拒绝背书,他声言给我不及格。他的老师——中文系的郑骞在旁讲了一句话:“李敖的中文不及格,谁的中文及格呀?”叶庆炳有所顾忌,给了我六十八分,我大一总成绩,第一学期只七一·三一分,第二学期只六五·四五分,成绩之烂,一望而知,可是“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我始终自喜我有学问,只是不屑上课和应付考试而已。

    我在中学时,偶尔在路上碰到一位女学生,清纯无比,眼睛不大,但在含情之中,透视出一片灵光。慢慢知道她住我家附近的存信巷,家里很穷,父母在家开一小杂货店,每逢星期日,全家在思恩堂做礼拜。她就读的学校是台中市中,比我低一班,功课极好。我高三时休学在家,写了很多情书给她,每封都称呼她叫“罗”都等她在放学经过的太平路上面交,可是不说一句话。我进台大法学院后,情书改由我在市中念书的大妹转交,每封都谈天说地,都很长,有一封长达八十三页,后来因故中断。爸爸死后,她写信给我,于是重续前情。我重考进台大文学院时,她考入台大理学院化学系,住女生宿舍,我却没去找她,还在写信。直到有一天,她约我在入夜的校园相见,从此陷入热恋。碧潭泛舟、傅园过夜、图书馆双进双出。…到处是两人的身影。有一段时间我送报。送全台大各单位的报纸,早上未明即起,骑车到火车站附近贩报地以现金批来报纸,就地折好套好,再赶回台大,等到送到女生宿舍时候,她一定等候在门,双手奉上为我冲的热牛奶。感情好到这种程度,不但同居,并且在大二时,她干脆转出了化学系,转进了历史系(在她转出时,有一个化工系的学生转进化学系,就是李远哲)与我同班了。不过,相恋得太满也就是晴阴圆缺的开始,我的信仰和穷困,构成了我们分手的主因。信仰方面,我不信宗教,并且态度坚定,而她一家都是虔诚的基督徒,我没有蒋介石等人的本领可以为女人改变我的信仰,这下子构成她父母兄妹激烈反对我的借口,当然,更基本的原因是我太穷,并且毫无将来会变得有钱的迹象,这对开小店的她的家人说来,诚属不快之事。她有一次告诉我:“1949年刚来台湾时,家里一贫如洗,mama做了一双布鞋,叫我沿街去卖,我看到一位高大的先生,很胆怯地上前问他可要看看这双鞋,不料他大吼一声,表示不耐,吓得我哭着回来。”还有一次她的脚踏车丢了,她痛苦极了,写了一大篇文章,题目是“还给我吧,请你!”发表在香港出版的《今日世界》杂志上,文章哀婉、凄楚感人。家境的艰苦,似乎使她的父母加深了反对异端李敖的敌忾,我和她有一对石印,她父亲发现了,把有她名字的那颗印,磨去名字退还给我;而她的母亲则说:“你将来阔到了做总统,我们也不上你门;你将来穷得讨了饭,讨到我们家门口,请你多走一步!”使我对虔诚的基督徒的作风,有了极深的印象。“罗”的功课各科都好,考大学时,中文作文近九十分,台大中文系主任台静农后来告诉我:那届中文作文,以那篇文章得分最高,他们原以为是李敖作的,不期竟出自“李敖的女朋友”之手。由此可见“罗”在中文上的功力。以那种功力,与我互写情书,内容精彩,可以想像。不过这些信都烧掉了。“罗”送我一个本子,原来整本抄的是朱光潜的《给青年的十二封信》,她中学时没钱买书,那时代也没有影印机,所以她就手抄了整本书。她的字迹秀丽、思路敏捷、聪明过人,读英文诗,三四遍即能背诵;我生平交女朋友不少,但是论眼神、论才气、论聪敏、论慧黠,无人能出其右。两人分手之夜,她把内裤送给我,纵《红楼梦》的花袭人亦不若也。

    “罗”的离去,使我遭遇了有生以来最大的困境,那时我年轻,一天晚上吃了一瓶安眠药,被同房的翁松燃发现,强拉我去台大医院洗肠。在我《大学札记》、《大学后期日记》甚至《一个预备军官的日记》里,可以很明显看到我怎样励志自勉,度过那最大的困境。其实,度过的根本方法不在励志自勉,而该赶紧李代桃僵、赶紧以新的情人取代旧的,一如桃子没了,解决之道不是励志自勉桃子多不好吃,而是赶紧吃起李子来,有李子好吃,自然对桃子有抵抗力,不再沾恋。不幸的是,有三四年之久,我一直未能成功地达成这一转换。在大学后期,我跟同班的有英国血统的“咪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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