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血_第20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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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 (第2/3页)

着酒。萍萍优心忡忡地注视他…

    这时店堂门口又进来几个年轻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岁左右。其中四个少女象竹笋一样亭亭玉立,柔弱娇嫩。两个小伙子显然在充当“骑士”一进门就替她们占了座位。他们大声谈笑,话语中显出他们的类别:一个骑士言必称尼采,另一个大谈罗丹、米开朗基罗、梵高与修拉!四个姑娘动辄“诗经”、“子日”、萨特与弗洛伊德。他们的谈话居然能够互不相干,天上一句,地下一句,只管把时髦的论点尽量发挥,使得那桌“时装青年”有关“活着有啥搞头”的讨论戛然而止。似乎整个店堂由于他们的到来变得亮堂了,也变得怯生生的了。他们生而逢时,浑身有一种隽永灵秀之气。那些稚气的脸,那些快活透明的眸子,表示他们和苦难、罪恶隔得多么远。他们都别着校徽。美术学院的小家伙竟把校徽别在牛仔裤后兜上。

    “还差两把椅子。”一个姑娘娇声道,两位骑士争相效力。

    “劳驾,这椅子你们不用吧?”

    没有应声。那帮人已喝得酒足胆壮,一个个直着眼看着大学生们。

    “对不起,那我搬走了…”大学生仔细地聚起笑容。

    或许是这过火的礼貌惹恼了他们,挂十字架的小伙子忽然将两腿往空椅子上一搁。文明和粗野对峙。“简直象野人!”那边的女大学生在往火星子上泼油。“十字架”垂着眼皮,不动脚也不还嘴,表现出那种江洋大盗式的涵养。

    “喂,”杨燹招呼他们“这儿有空椅子!”他把大家放衣服挎包的椅子抽出来。

    大学生乐得免战,店堂里恢复了太平,录音机里的歌星又唱回来:

    天上的星星为何象人群一样拥挤?

    地上的人群为何又象星星一样疏远…

    一直发呆的季晓舟突然站起,端着杯子“来,咱们干杯——为廖崎将载誉归来,为我即将…即将卷铺盖开路!”

    听到这话,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顿时,萍萍脸色变了…

    前天晚上,黎副团长来找季晓舟。

    “他不在,练琴去了。”萍萍预感到老头儿有什么话要说“出什么事了?”

    黎副团长期期艾艾地说了团里让季晓舟改行的决定,并让萍萍做做他的思想工作。

    “这怎么让我张得开口!怎么让我把这话告诉他!”萍萍气急败坏地嚷着。

    “没法子,精简名单是团党委定的。”黎副团长也五内俱焚。

    萍萍流泪了。她知道事情不会再有转机,但仍然徒劳地对黎副团长絮叨:晓舟如何爱音乐,没有一个人比他更死心踏地地爱这一行;没有一个人肯为那把破琴服那么多年的苦役;他的生命就靠那四根细细的弦系着,那干巴巴的琴声就是他的极乐世界…萍萍哭着,说着,但她该控诉谁呢?

    黎副团长走了。萍萍叩开各位领导的门,就差给他们跪下,对他们喊:别把他和那把琴拆开吧!他从来不麻烦你们,以后更不会麻烦任何人,他只要有把琴…但她没有这样喊。妻子要维护丈夫的尊严。

    精简的事很快传开,所有人都用怜悯的目光看着季晓舟照旧按时抱着大提琴到角落去拉——只他一个人蒙在鼓里。萍萍但愿他晚一点知道,让他再安安稳稳拉几天琴…这琴声甭管怎样不悦耳,它毕竟是最后的曲子啊…季晓舟僵直地站着,大家也显得和他一样发僵。

    “来,喝!”季晓舟忽然添了豪气“你们怎么啦?怎么不喝?…”

    萍萍撑持不住,将杯子顿在桌上,随即跌坐下去。她不敢看晓舟,只轻声问道:“是谁把这话告诉你的,谁这么多嘴?…”

    季晓舟笑笑:“从明天起,我就不用再练琴了。”

    “到底是谁告诉你的?!”萍萍进出哭腔。

    杨燹带头喝干了酒,接着是廖崎。

    季晓舟却滴酒未沾:“谁告诉我的有什么关系?这还用谁告诉我吗?萍萍,就从你眼睛里,我也知道我不行。你却常对我说:拉得好一点了。你眼睛不象你的嘴那么爱撒谎。”他笑笑“我已拼出全身力气来练琴了,可是,…就象廖崎早就说过的——我和音乐发生了一场严重误会。”他又转向廖崎“你很有远见,现在大可不必这样不安。”

    沉默。仿佛空气也变得凝重起来…

    季晓舟慢慢坐下,接着说:“从明天开始我不用练琴了。其实我比谁都明白,我不行。可我总希望长久的辛苦忽然在某一天结出意外的果实。即便不会有那种侥幸,练,总比不练强。我想得很少,希望也很小,只想劳动和收效相等,只想勤奋能让我每夜都心安理得地睡觉。可是不行…事实最终证明我不行。减掉一把不称职的大提琴,不是最天经地义的事吗?你们不必为我难过,不必想法安慰我。”

    大家第一次听见季晓舟说这么多话,过去他们甚至认为他迟钝至极。看来并非如此,他的敏感被一种巨大的精神力量所包裹,这就是他生来俱有的责任心。他此刻的神情是复杂的:不仅仅是痛苦,还有对音乐深深的眷恋,以及终于得到解脱一样的舒松感。他十分明白自己的能力,他曾为能力低于别人而玩命练琴,这对他毕竟太苦太累了。他之所以没有碰鼻子拐弯,只因为乐队里还需要他那一点点音量,这一点点需要被他视为神圣的责任。而现在不再需要他了,他从此坦然,或许还有几分庆幸,因为他不必再为自己的琴声自卑了。他已尽自已的最大力量,完成了与那个集体的契约,完成了与自己的良心、责任感的契约。所以他并没有象人预料的那样一蹶不振。

    “那以后…以后你做些什么?”廖崎问。这声音躲在深深的自责后面,似乎晓舟的不成功是由于他的过错。

    “以后?不知道…服从分配。还能怎样?…我咋天晚上把那把大提琴里里外外擦干净了,今天已交出去了。”

    他说得很轻松。其实在擦琴时,他看见琴马下积起的厚厚一层松香,看见琴弓被手指捏出的两个浅槽,他委屈地流了许久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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