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作品集_不飞的天使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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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飞的天使 (第2/3页)

房弄茶了。我置身在这么温馨的家庭气氛里,四周散落有致的堆着一大叠舒适的暗花椅垫,古老的木家具散发着清洁而又殷实的气息,雪亮的玻璃窗垂桂着白色荷叶边的纱帘,绿色的盆景错落的吊着,餐桌早已放好了,低低的灯光下,一盘素雅的野花夹着未点的蜡烛等我们上桌。靠近我的书架上放着几个相框,其中有一张是荷西与我合影,衬着荻伊笛火山的落日,两个人站在那么高的岩石上好似要乘风飞去。我伸手去摸摸那张两年前的照片,发觉安德列阿正在转角的橡木楼梯边托着下巴望着我。“小jiejie,我的客房给你睡。”达尼埃早先是住在西班牙的瑞士孩子,跟我讲话便是德文和西文夹着来的。“你在这里住多久?”我喊过去。“住到腿好!你呢?”他又叫过来,是在楼梯边的客房里。“我马上就走的呢?”“不可以马上走的,刚刚来怎么就计划走呢!”拉赫搬着托盘进来说,她叹了口气,在我对面坐下来沏茶,有些怔怔的凝望着我。自己也弄不清楚到底是这家人孩子的朋友还是父母的朋友,我的情感对两代都那么真诚而自然,虽然表面上看去我们很不相同,其实在内心的某些特质上我们实是十分相近的。虽是春寒料峭,可是通阳台的落地窗在夜里却是敞开的,冷得很舒服。歌妮在二楼的木阳台上放音乐。“爸爸回来了!”歌妮喊起来。本是脱了靴子躺在沙发上的,听说奥托回来了,便穿着毛袜子往门外走去。夜色浓了,只听见我一个人的声音在树与树之间穿梭着:“奥帝,我来了!是我呀!”我从不唤他奥托,我是顺着拉赫的唤法叫他奥帝的。奥帝匆匆忙忙穿过庭园,黑暗中步子是那么稳又那么重,他的西装拿在手里,领带已经解松了。我开了门灯,跑下石阶,投入那个已过中年而依旧风采迷人的奥帝手臂里去,他棕色的胡子给人这样安全的欢愉。“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奥帝只重复这一句话,好似我一向是住在他家里的一样。拉赫是贤慧而从容的好主妇,美丽的餐桌在她魔术般的手法下,这么丰丰富富的变出来。外面又开始下着小雨,夜却是如此的温暖亲切。“唉!”奥帝满足的叹了口气,擦擦两手,在灯下微笑。“好!Echo来了,达尼埃也在,我们总算齐了。”他举起酒杯来与我轻轻碰杯。拉赫有些心不在焉,忡忡的只是望着我出神。“来!替你切rou。”我拿过与我并肩坐着的安德列阿的盘子来。“你就服侍他一个人。”达尼埃在对面说。“他没有手拿刀子,你有拐杖走路呢!”达尼埃仍是羡慕地摇摇他那一头鬈毛狗似的乱发。我们开始吃冰淇淋的时候,安德列阿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我去城里跳舞。”他说。我们停住等他走,他竟也不走,站在那儿等什么似的。灯光下看他,实在是一个健康俊美的好孩子。“你怎么不走?”歌妮问他,又笑了起来。“有谁要一起去?”他有些窘迫的说,在他这个年纪这样开口请人已很难得了。“我们不去,要说话呢!”我笑着说。“那我一个人去啦!”他粗声粗气的说,又看了我一眼,重重的拉上门走了。我压低声音问拉赫:“安德列阿几岁了?”“大罗!今年开始做事了。”“不搬出去?像一般年轻人的风气?”“不肯走呢!”拉赫笑着说。如果我是这家的孩子,除非去外国,大概也是舍不得离开的吧!“以前看他们都是小孩子,你看现在歌妮和达尼埃——”我笑着对拉赫说,那两个孩子你一口我一口的在分冰淇淋呢!“再过五年我跟歌妮结婚。”达尼埃大声说。“你快快出来赚钱才好,歌妮已经比你快了!”我说。“孩子们长得快!”拉赫有些感喟,若有所思的凝望着这一对孩子。“怎么样?生个火吧?”奥帝问我们。其实这个家里是装了暖气的,可是大家仍是要个壁炉,我住在四季如春的迦纳利群岛,对这种设备最是欢喜。对着炉火,我躺在地上,拉赫坐在摇椅里织着毛线,奥帝伸手来拍拍我,我知道他要讲大道理了,一下子不自在起来。“Echo,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不好再痛苦下去。”被他这么碰到了痛处,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拿起垫子来压住脸。“迦纳利群岛不该再住了,倒是想问问你,想不想来瑞士?”“不想。”“你还年轻,那个海边触景伤情,一辈子不可以就此埋下去,要有勇气追求新的生活——”“明天就走,去维也纳。”我轻轻的说。。“箱子还在车站,明天走得了吗?”“火车站领出来就去飞机场。”“票划了没有?”我摇摇头。“不要急,今天先睡觉,休息几天再计划好了。”拉赫说。“西伯尔还要来看你呢!”达尼埃赶快说。“谁叫你告诉他的?”我叹了口气。“我什么?乌苏拉、米克、凯蒂和阿尔玛他们全都没说呢!”达尼埃冤枉的叫了起来。“谁也不想见,我死了!”我拿垫子又蒙住脸。“Echo要是你知道,去年这儿多少朋友为你们痛哭,你就不会躲着不肯见他们了。”拉赫说着便又拿手帕擦眼角。“拉赫,我这里死了,这里,你看不见吗?”我敲敲胸口又叹了口气,眼泪不干的流个不停。“要不要喝杯酒?嗯!陪奥帝喝一杯白兰地。”奥帝慈爱的对我举举杯子。“不了!我去洗碗!”我站起来往厨房走去。这是一个愉快又清洁的卧房,达尼埃去客厅架了另外一个小床,别人都上楼去了。我穿着睡袍,趴在卧室的大窗口,月光静静的照着后院的小树林,枝丫细细的映着朦朦的月亮,远天几颗寒星,夜是那么的寂静,一股幽香不知什么风将它吹了进来。我躺在雪白的床单和软软的鸭绒被里,仿佛在一个照着月光的愁人的海上飘进了梦的世界。“小jiejie!”有人推开房门轻轻的喊我。“谁?”“达尼埃!已经早晨九点了。”我不理他,翻过身去再睡。“起来嘛!我们带你去法国。”我用枕头蒙住了头,仍是不肯动。如果可以一直如此沉睡下去又有多好,带我回到昨夜的梦里不要再回来吧!我闭着眼睛,好似又听见有人在轻唤我,在全世界都已酣睡的夜里,有人温柔的对我低语:“不要哭,我的,我的——撒哈拉之心。”世上只有过这么一个亲人,曾经这样捧住我的脸,看进我的眼睛,叹息似的一遍又一遍这样轻唤过我,那是我们的秘密,我们的私语,那是我在世上唯一的名字——撒哈拉之心。那么是他来过了?是他来了?夜半无人的时候,他来看我?在梦与梦的夹缝里,我们仍然相依为命,我们依旧悄悄的通着信息。——不要哭,我的心。我没有哭,我很欢喜,因为你又来了。我只是在静静的等待,等到天起凉风,日影飞去的时候,你答应过,你将转回来,带我同去。拉赫趴在窗台上看了我好一会儿我都不觉得。“做什么低低的垂着头?不睡了便起来吧!”她甜蜜的声音清脆的吹了过来,我望着她微笑,伸着懒腰,窗外正是风和日丽的明媚如洗的五月早晨。我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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