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作品集_新天新地重建家园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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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天新地重建家园 (第4/6页)

。这个房子,突然失去了生机。“名人世界”的家一时还不能搬,我决定将家具、盆景、电话和一切的墙上饰物都留下来。这样mama出租的时候,别人看了悦目,就会很快租掉的。虽然,舍不得那个带着浓烈欧洲古老风味的大床。那本来就是一种古典欧风味道的布置,是我慢慢经营出来的。于是,八德路上的那些家具店,就成了每天去走一遍的地方。那儿离新家很近。看到一套米白色粗麻的沙发,忍不住跑进店里想去试坐一下。店里,出来了一个美得如同童话故事插图里的女孩,我们对笑了一下,问了价格,我没说什么,她哎呀一下的叫了起来,突然拉住我的双手,说:“是三毛吗?”我不好意思,谢了她,快快的走了。第二天晚上,爸爸mama和我又一同散步去看那套沙发。我没敢进去,站在店外等,请父母进去看。没想到,父母很快的也出来了。“怎么?”我说。“他们店里正在讲三毛三毛的,我们不敢偷听,赶快出来。”我们三个人,好老实的,就一路逃回家了。不行,我还是想那套沙发。厚着脸皮又去了,来接待我的还是那个美丽脱俗的女孩,我发现,她居然是那儿的老板娘。这一回,没有跑,跟到店的里面,坐下来,一同喝起茶来。另外一个开着门的办公室里,放着绘图桌,一个好英俊的青年有些着涩的走出来跟我打招呼,我发觉,原来他是老板。说着说着,我指着墙上一张油画,说那张好,这个老板跳了起来,孩子似的叫:“是我画的!”一问之下,文化大学美术系的毕业生——邹仁定。我的学弟嘛!这种关系,一讲就亲多了。“文化人”向心力很重,再说,又是个美术系的,我喜欢画画的人。“怎么样?学弟,去看我的新家吗?”他说好,他的太太毓秀也想去,把店交给哥哥,我们三个人一走就由小巷子里走到了我的家。“以前,这个家是四个人住的,现在我想把它改成一两个人用的,功能不同,房间就拆,你说呢?”我问学弟。“你要怎么做?”他问。“你敢不敢替我做?如果我的要求跟一般人不同?”我盯着这个稚气未脱的学弟,知道他同时在做室内设计的。“这个房子本身的塑造性就高。以前住的人必然不俗,很可能是艺术家。”学弟说。“就是。”我说。那时,我立即想到寿美,她除了教书,替人画插画之外,一向兼做着室内设计。当初爱上了她的屋子,不是她一手弄成的作品吗?可是,我不敢扰她。如果要求寿美将她自己的家、自己孩子的卧室连墙打掉,在心理上,她必然会痛。如果我要将她心爱的磁砖打掉,钉上木板,她可能打不下手;如果我说,屋顶小楼向着后院的那面窗要封掉,她可能习惯性的不能呼吸。不能找她,只为了联想到她对这幢房子的深情。请她做,太残忍了。“我要,这幢房子的墙,除了两三面全白之外,其他全部钉上最不修饰、没有经过处理的杉木板,也就是说,要一幢小木屋。不要怕这种处理,放胆的去做。”“想一想。”学弟说。我猜,他的脑筋里立即有了画面。“想要孩子的这一间,连墙打掉,成为客厅曲折的另一个角落,将地板做高,上面放大的座垫、小的靠垫,成为楼下再一个谈天的地方。”“我看见了。”“我要,每一个房间都有书架,走到哪里手边都有书籍。”“可以,除了楼上。”“楼上大小七个窗,我们封上两个,做书架。”“好。”“所有的家具,除了一套沙发之外,全部木工做,包括床和饭桌,也用杉木去做。不处理过的那种,粗犷的,乡土的,可是不能刺手。”学弟喘了一口气,说:“你不后悔哦!没有人叫我这么做过,那种木头,太粗了。”“不悔。”我笑着说。“那么我回去画图样,给你看?”“好。不要担心,我们一起来。”天气开始慢慢的热起来,我的新家也开始大兴土木,为了屋顶花园的那些花,常常跑去浇水。碰见了木工师傅,他们一脸的茫然和惧怕。学弟说,师傅讲,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木工,很不自在,他们只想拚命做细活。“把钉痕打出来,就是这样,钉子就打在木板上,不要怕人看见钉子,要勇敢。”我拍拍师傅的肩,鼓励他。“小姐不要后悔哦!”“不会。放胆去做,假想,你在钉一幢森林里的小木屋,想,窗外都是杉木。你呼吸,窗外全是木头的香味。”师傅笑了,一个先笑,另外两个也笑了起来。“怪人小姐呢。”一个悄悄的说,用闽南语,我听见了。天好热,我诚诚恳恳的对师傅说:“楼下就有间杂货店,请你们渴了就下去拿冰汽水喝,那位张太太人很好,她答应我每天晚上才结一次帐。不要客气,做工辛苦,一定要去拿水喝,不然我要难过的,好吗?好吗?让我请你们。”师傅们很久很久才肯点头,他们,很木讷的那种善良人。我喜欢木匠,耶稣基督在尘世上的父亲不就是个木匠吗?当,学弟将我的冷气用一个活动木板包起来,在出气口打上了木头的格子架时,我知道,我们的默契越来越深,而他的太太,毓秀,正忙着我的沙发。我全然的将那份“信”完全交托给这一对夫妇。而我,也不闲着,迪化街的布行里,一次又一次的去找花布,要最乡土的。“那种,你们老祖母时代留下来的大花棉布,越土的越好。不,这太新了,我要更老的花色。”最后,就在八德路的一家布行里,跌在桌子底下翻,翻出了的确是他们最老最不卖,也不存希望再卖的乡土棉布。“小姐要这种布做什么?都不流行了。”我快乐的向店员女孩挤一下眼睛,说“是个秘密,不能说的。”这一块又一块花色不同的棉布,跑到毓秀的手中去,一次又一次。窗帘,除了百叶之外,就用米色粗胚布。毓秀要下水才肯做,我怕她累,不肯,结果是仁定,在深夜里,替我把布放在澡缸里浸水,夫妇两个三更半夜的,把个阳台晒成了林怀民的舞台一样。我看见了,当一个人,信任另外一个人的时候,那个被信任的,受到了多大的鼓励。当然,这并不是全部的人都如此反应,而我的学弟,他就是这样。灯,是家里的灵魂,对于一个夜生活者来说,它绝对是的。什么心情,什么样的灯光,要求学弟在每一盏灯的开关处,一定加上调光器。客厅顶灯,用了一把锯掉了柄的美浓雨伞,撑开来,倒挂着。请伞铺少上一道桐油,光线透得出来。客厅大,用中伞。卧室,另一把美浓纸伞灯,极大的,小房间反过来用大伞,我,就睡在它下面。mama来看,吓了一跳,觉得太美了,又有些不放心。“伞,散,同音,不好吧?”“不,你看,伞字下面都是小人躲着,百子千孙的。再说,我一个人睡,跟谁去散呢?喂,mama,你要不要我百子千孙呢?”“乱讲!乱讲!出去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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