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别处_第六章中年男人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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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中年男人 (第4/4页)

没有抚摸她,他只是轻轻地,温存地用手按着她的皮肤。

    这个动作是那样爱怜,姑娘顿时热泪盈眶。

    自从妻子死后(他非常爱她),他对女人的眼泪就不在意。他怕它们就象怕女人再会迫使他积极加入她们生活戏剧的危险一样。他把眼泪看作是竭力想诱捕他,把他从自己非命运的田园诗般状态中拖出来的触须,他憎恶地躲开它们。

    这就是为什么当他手掌一接触到湿漉漉的眼泪时就吃了一惊的原因。他甚至更加吃惊地发现,此刻自己完全无能为力抵抗它们令人肠断的力量。这一次,他知道它们不是冲着他洒下的爱情眼泪,它们不是欺骗、不是敲诈,也不是卖弄。它们是纯洁单纯的,从姑娘眼里自然而然地流下来,就象悲哀或欢乐从一个人身上不易觉察地显露出来一样。他没有防护物来挡住它们的天真单纯,他的灵魂深深地感动了。

    他想到他与这位姑娘交往的整个期间,他们从来没有伤害过对方。他们总是替对方着想,给对方短暂的快乐。他们是满足的。没有必要责备。在姑娘被捕的时候,他曾尽了一切可能去解救她,从中他得到了特别的满足。

    他把她从椅子里扶起来,用手指擦着她淌满泪水的脸,温柔地搂抱她。

    在舞台侧面某处,在三年前我们离开的一个故事里,死亡一直在不耐烦地等待着。此刻,死亡的骸骨正投射出一个长长的阴影,落到中年男人和他年轻伴侣的场景上,突然的黑暗使这间暖和舒适的房间感到了寒冷。

    男人正温柔地抱着她,但她却一动不动地蜷缩在他怀里。

    这种蜷缩意味着什么?

    她在把自己交给他。她已把自己置于他的怀里,愿意留在那儿。

    但是蜷缩意昧着她没有对他开放!她已交出自己,但她仍保持着封闭。她的双肩耸在一起以便掩住胸部,她的头没有转向他的头,而是靠在他的胸口上。她正窥视着他毛衣的黑暗处。她把自己安全地密封起来交给他,在他的拥抱中得到保护,就象在一个钢制保险箱里。

    他抬起她低着的、泪湿的脸,开始亲吻她。他是出于同情而不是rou欲的刺激,但这种情形常常产生一连串无意识的、很难逃避的反应。他试图用他的舌头撬开她的嘴,但没有成功;她的嘴唇闭得紧紧的,拒绝回报。

    真奇怪,他愈是不能从她那里得到回应,淹没了他的同情狼潮就愈是强烈,他开始意识到,在他怀中这位姑娘的心灵已经从她躯体里抽出去了。这个血淋淋切除的创伤还没有愈合。

    他摸着她可怜的、骨瘦如柴的身子。降临的黑暗抹掉了所有明显的轮廓,使他俩的身体失去了界限和外形,他同情的狼潮越发增强了,与此同时,他的躯壳内感到他已能够从rou体上爱她了!

    这是完全出乎意外的。他没有rou欲而感到了rou欲,他由于兴奋而产生了兴奋!也许这仅仅是纯粹的仁慈,由于某种神秘的变质而转成了rou体的觉醒。

    这个兴奋来得如此突然,不可思议,他浑身都充满了激情。他急切地抚摸她的身子,试图解开她衣服的钮扣。

    她奋力挣脱出来。

    "不,不!请不要!我不想要!"

    由于只靠话语似乎不能阻止他,她挣脱了他的怀抱,退到房间的一个角落里。

    "这是为什么?你怎么了?"他问。

    她一声不响地紧紧靠在墙上。

    他走到她跟前,抚摸着她的脸颊。"好了,好了。你不是怕我,对吧?告诉我,怎么啦?你发生了什么事?"

    她站在角落里,默然无语,找不出话来。在她眼前,她又一次看见那些马经过监狱大门,高大、健壮的动物与它们的骑手配在一起,形成一个骄傲的整体。与它们rou体的完美相比,她是那样矮小,那样可怜,她真想与附近任何物体融合在一起,与树干或墙融合在一起,以便藏在它们的无知无觉之中。

    "你怎么了?"他又说。

    "我不应该来这里。我但愿你老了。很老很老。一位老太婆。或一位老头子。"

    他默默地抚摸她的脸庞,然后请她帮他铺床(房间里已经一团漆黑)。他们紧挨着躺在宽沙发上,他用一种温柔、安慰的声音跟她说话,他已多年没有对任何人这样说话了。

    对性爱的渴求已经完全消失,但他浑身却充满了一种温柔的同情,它是那样深沉,那样强烈,以致不能自己。他点亮一盏灯,凝视着姑娘。

    她仰卧着,紧张,尴尬,目不转睛地望着天花板。她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对她干了些什么?打她?恐吓她?折磨她?

    他不知道。姑娘沉默不语,他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她的前额,她的面颊。

    他抚摸了她很长时间,直到他觉得她眼中的恐惧似乎正在消除。

    他抚摸了她很长时间,直到她闭上她的眼睛。

    房间的窗户开着,春夜凉爽的空气流了进来。房间再次陷入黑暗之中,中年男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姑娘身边。他听着她的呼吸声,她不安的辗转声,当他觉得她已经入睡时,他轻轻地抚摸她的胳膊,在她悲伤的自由的新时期,他能够为她提供第一夜的休息,这使他感到幸福。

    我们把小说这一章比做的宾馆也有一扇开着的窗户,通过这扇窗户,我们仍然可以听见不久前我们离开的那部小说的声音。你听见远处死亡不耐烦的跺脚声了吗?让它等一等,我们还在这间房子里,在另一本小说里,在另一个故事里。

    另一个故事吗?不,不是真的。在中年男人和姑娘的生活中,我们已经描述过的这段插曲仅仅是故事里的一个停顿,而不是故事本身。他俩的相遇几乎不会使他们卷入一场冒险。它只是在等待着姑娘的痛苦之前这位男人赐与她的一个短暂的间歇。

    在我们的小说中,这一部分也仅仅是一个宁静的插曲,在这个插曲里,一个无名的男人出乎意料地点亮了一盏仁慈的灯,在它从我们的视野中消失之前,让我们再凝视它几秒钟,那盏宁静的灯,仁慈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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