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响人头鼓_第二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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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第4/4页)

也不可能达到目的。我们面对的是将近三十万平方公里的吐蕃墓群积聚地,也就是说,昆仑山以北,阿尔金山以东,祁连山以南,青海湖以西的整个柴达木到处都是吐蕃墓,或者说凡是有河的地方就有吐蕃墓,只不过规模和气派比不上都兰罢了。

    许新国说:这也就是说在藏族人风行天葬和火葬之前,有一个漫长的土葬阶段,这个阶段的丧葬形式最大限量地集中在了广阔的柴达木。有人说,柴达木有三富,沙金、石油和古墓。沙金,偷;石油,偷(他们在六百公里长的输油管道上安装阀门和龙头,开着汽车或手扶拖拉机去盗油);古墓,偷。想不到吧?这么辽阔,这么荒凉,有时汽车走一天也不见一个人、一个生物的柴达木,居然成了盗窃者的乐园。损失最惨的当然还是都兰吐蕃墓群,别的不说,光是丝绸,这里出土的就囊括了中国唐代作坊里所有的丝绸品种。这些古丝绸大量地流向国外后,迅速在国际上形成了一个都兰热,考古学家们和史学家们差不多都异口同声地欢呼:人类居住的地球上,又发现了第二条古丝绸之路。

    许新国说:关于丝绸之路,我们的研究和国际同行的看法基本一致。和世界各地出土的丝织品相比,都兰吐蕃墓群出土的丝绸,其数量之多,品种之全,图案之美,技艺之精,时间跨度之大(从北朝晚期到唐代中期,即六世纪末到八世纪后半叶),都处于领先地位。种类有锦、绫、罗、缂丝、绢、纱、絁、絣、紬等。其中金锦、缂丝、嵌合组织显花绫、素绫等这些高品位商品,都是国内首次发现。出土的丝绸百分之八十是中原汉地织造,另外还有西方中亚、西亚的织造。西方织锦中独具异域风格的粟特锦数量较多,一件织有中古波斯人使用的钵罗婆文字锦,是目前所发现的世界上仅有的一件八世纪波斯文字锦。这说明吐蕃时期,从六世纪到八世纪的漫长岁月里,在这条道路上,当地人与东方和西方的贸易空前繁荣,青藏丝绸之路作为与东西方贸易的重要干线和中转站,其地位绝不亚于河西走廊。它是我国境内迄今还没有引起广泛重视的第二条国际化的丝绸之路。

    许新国说:我有一个猜想:人头鼓应该是吐谷浑人的护国法器,六字真言最早是吐谷浑人的发明,藏族文字最早的形态是吐谷浑人的创造,吐谷浑是青藏高原最早的丝绸持有者(都兰墓群出土了大量北朝晚期到初唐时期的丝绸,这一时期的整个柴达木都在吐谷浑的有效控制下,享受丝绸这种高档奢侈品的只能是吐谷浑人),也是最早向大唐文明顶礼膜拜并汲取有效成分的周边国家。而对辽阔而野蛮的吐蕃疆域来说,吐谷浑人就像从远方跑来传递文明火种的使者,当他把火种交给别人而后自己倒下去的时候,吐蕃大地就先在一条线上后在一片原上渐渐燃烧起来了。文明的链条就是这样:一个较为先进的民族往往会用自己的屈辱、悲愤乃至死亡,来推动另一个民族的进步。尽管双方都是无意识、不情愿的。

    许新国说:吐谷浑原来是辽西慕容鲜卑中的一支。公元四世纪初,这一支强悍的鲜卑人不耐烦辽西天地的逼仄,要去寻找新的家园了。他们在首领吐谷浑的率领下,穿越蒙古高原,翻过绵延不绝的阴山山脉,西迁到现在的甘肃东南部和青海的东部。那时候这个地方是羌人部落的家园,吐谷浑人来到这里生存的首要条件,就是拼命打仗并且胜利。他们做到了——征服群羌之后,他们创立了自己的国家,并以先祖之名为姓,以吐谷浑为国。

    许新国说:三百五十多年一眨眼就过去了。逐渐强大起来的吐蕃人浩浩荡荡翻越几乎是不可征服的巴颜喀拉山,涉过黄河源头的星宿海,一举攻灭吐谷浑。这是公元663年,吐谷浑作为一个国家在地球上迅速消失了。吐谷浑王诺曷钵和妻子弘化公主逃亡凉州,虽生犹死。吐谷浑故地全部纳入吐蕃王朝的版图。但是国家的消亡并不等于部族的消亡,吐谷浑军队的战士们被急需扩员的吐蕃将军收编,吐谷浑国的十多万遗民成了吐蕃的百姓。文明开始蔓延,两个民族之间的水乳之盟由此开始。残酷的历史直到这时才从鬼脸后面露出了一点温情。

    更令人着迷的是,《敦煌吐蕃历史文书》记载了一支得到战胜国吐蕃王朝优待的吐谷浑部族,他们在接受同化从而也同化别人的过程中,仍然保留了自己的建制、自己的可汗、自己活动的特定区域、自己民族的组织结构。他们作为吐蕃王朝的邦国存在,要向吐蕃称臣朝贺,交纳赋税,还要为吐蕃提供物资,当兵打仗。后来,他们的汗王死了;再后来,他们淡漠了祖先,下意识地认为自己也是一个吐蕃人。史书不可能记载他们的终结,记载终结的只能是坟墓。都兰墓群的发掘,使我们有理由认为都兰草原、察汗乌苏河流域,就是这最后一支吐谷浑人活动的地方。从这里开始,吐谷浑人在已经来临的末日中,给吐蕃王朝带去了文明之光:代表物质享受水平的丝绸、象征精神高度和终极关怀的人头鼓以及真言、推动吐蕃历史发展的文字。

    许新国说:我能介绍的情况就是这些,你们说说吧。

    罗山和成金明说:现在看来,你们是一定要去了?

    我们互相看看,最后由孙学明说:是的,我们要去,已经决定了。

    马卫国说:到了这一天,你们必须往前走,前面有险恶,也有超绝万物的信道。

    周宁说:三个川西的喇嘛、一群朝圣拉萨的甘南人、两个拉着骆驼带着海螺的信徒、一个失踪了的日喀则民工,他们都朝着西藏的方向走了。我们大概是要去追踪他们吧?

    张文华说:没错,人头鼓肯定与他们有关,只要往西藏去,就离不开青藏线,咱们追就是了。

    回到都兰县城时已是下午两点,大家都饿了。在一家穆斯林餐厅里吃饭,粉汤、大饼、干拌、拉面,再加上几样炒菜,香得大家直流口水。又是马卫国买单。孙学明不让。马卫国说:就算是我给你们饯行吧,就要分手了,再想买单已经没有机会了。

    饭罢,一行人马上分成了两拨:罗山、马卫国、成金明、许新国就要乘坐马卫国的皇冠轿车返回西宁,而我们——周宁、张文华、王潇潇、孙学明、我以及两位司机刘国宁和张长寿将分乘北京吉普和切诺基驶往格尔木。

    孙学明说:你们先走吧,你们路远,送君送了将近五百公里,已经够意思了。

    许新国恋恋不舍。他非常想和我们一起出发,但是不能,他后天将赴德国,参加国际丝绸之路学术研讨会,美国和法国的朋友、德国和意大利以及日本的同行,都希望他不仅出席会议,而且作一个关于世界第二条丝绸之路的内容详尽的学术报告。他不能让同行失望,所以他要去了。

    我们和送我们的所有人拥抱。在他们离开我们十分钟后,我们又一次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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