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布林的魔术师_第八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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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第4/12页)

。同时,他又有成年人的清醒头脑——这种清醒就像是一个在做梦的人、却知道自己在做梦。

    去喝个醉吧?附近有酒店吗?弗雷塔街上有几家,不过那里人人都认识他。另一方面,弗朗西斯卡纳街上可只有犹太人居住;这儿没有地方可以喝酒。他记得布加埃街上哪个地方有一个酒吧间,但是你要上那儿去怎么可能不穿过弗雷塔街呢?他走到新尼瓦斯卡街,穿到一条叫博莱斯茨的街上。所有的路都该起这个名字才是,他对他自己说。整个世界是个大苦难。他走过了布加埃街,赶忙往回跑。尽管黄昏还没来临,妓女们已经站在街灯柱下和大门附近;可是她们一个也不对他打招呼。难道我这么讨人厌,连她们也不感兴趣吗?他不明白。有个身穿方格子茄克衫、戴着蓝色鸭舌帽、穿着短筒靴的高个子工人走过来。他长着一张狭长的洼脸,有一半已经烂掉了,在应该长鼻子的地方,贴着一张用带子绑着的黑膏药。有一个身材矮小的妓女,身长只够得上那个男人的腰部,走到他身边,带他走了。雅夏看见他的腿在摇晃。那个姑娘顶多只有十五岁。他怕什么呢?雅夏心里有个声音在哈哈大笑地问。梅毒吗?

    雅夏赶到布加埃街,可是他记得在那儿的那家酒店不见了。它关门了吗?他想要找个过路人问一下,但是他感到害臊。我怎么啦?我干吗得像山羊走进了白菜地那样感到害臊呢?他问他自己。他找着那家他明知道就在附近、却躲着他的酒店,找了好一会儿。正因为他一心想不让人看到,反而引得人人瞪着眼看他。这儿的人们认识我吗?他拿不稳。他们中间有人上过阿尔罕伯拉剧场吗?不,这不可能。他们在喊喊喳喳地议论他,当着他的面笑。有条小狗乱叫着,咬他的裤腿。他不好意思去赶掉一只这么小的畜生,可是这条狗气冲冲地口沫四溅,叫得这么响,简直不像是只小狗了。那个狠了心要对雅夏报复的魔鬼显然还不满足。他不断地把一件件苦恼加在雅夏身上。接着,雅夏突然看见那家酒店了。原来他就站在它旁边哪。好像大家都在这场恶作剧中插上一手,一下子大家都笑起来了。

    他这会儿甚至不想走进去了;他情愿进另一家,但是他觉得不能转身走开。这样做就是表明投降。他走上三碴台阶,打开店门,一股热呼呼的水气扑面而来。伏特加和啤酒的臭味混合着什么东西的油腻味和霉味。有人在拉手风琴,只见人们匆匆忙忙地跑来跑去,摇摇晃晃,鼓掌的鼓掌,跳舞的跳舞,闹成一片。这里活像一个大家庭。他的眼睛模糊了,一时看不清楚了,他想找一张桌子,可是一张也没有,连板凳也没有。他眼睛发花,好像人家放了根手杖或绳子在他的路上要把他绊倒。他好歹走到酒吧柜前,可是挤在那一大帮喝酒的人中间进不去,而且反正那个卖酒的走到酒吧柜的另一头去了。雅夏把手伸进裤袋,去掏一条手绢,可是找不到。他进退两难。好像掉在陷阶里了。黄豆大的汗珠从前额上滴下来。想喝酒的欲望一下子变成了反感。恶心又来了,火星又在眼前跳动了:两颗大得像煤块似的火星。

    “你要什么?”酒吧柜后面有人问。

    “我?”雅夏反问。

    “还有谁呢?”

    “我要杯茶,”说罢,他对自己的话也感到惊奇。那个人踌躇了一下。

    “这儿不是茶馆!”

    “那么来伏特加吧。”

    “一杯还是一瓶?”

    “一瓶”

    “一夸脱还是一品脱?”

    “一品脱”

    “四十度还是六十度?”

    “六十度。”

    说也奇怪,没有人笑。

    “来点酒菜吧?”

    “好吧。”

    “来个咸面包?”

    “行。”

    “坐下吧;我去端来。”

    “坐哪儿呀?”

    “你想坐哪儿啊?”

    于是雅夏瞟见了一张桌子。真像他在杂志上看到过的、他自己也不止一次表演过的催眠术产生的作用。

    4

    他在桌旁坐下,这时候才感到他是多么疲劳。他再也忍受不了左脚上穿的那只鞋;他伸手到桌下,动手去解鞋带。他想起《摩西五书》上有节文字:“我将要死,这长子的名分于我有什么益处呢?”

    他突然不再感到恐惧、焦虑和尴尬。他不再顾虑到底有没有人在盯着他看或者嘲笑他了。他没法解开鞋带,使劲一拉,把它拉断了。他脱下鞋子,袜子里冒出一股臭烘烘的热气。——不错,是坏疽了,坏疽了…我就要跟她在一起啦!他摸摸脚,脚胀大了,就像当天早些时候那理发师谈到的那个面团。这地方什么时候关门呢?不会早吧。他只想做一件事情——坐着好好休息。他闭上眼睛,把自己包围在自身的黑暗里。玛格达眼下在哪儿呢?他们在拿她怎么样?他们一定已经把她的尸体解剖了。学解剖学的学生们。他倒在椅子上,好像被恐惧压得撑不住似的。她母亲会怎么说?她弟弟呢?这么多的惩罚一下子都来啦!

    有人给他端来一瓶伏特加和一只酒杯,外加一小篮咸面包。雅夏自己倒了半杯伏特加,马上喝干了,当它药水那样。他的鼻子感到火辣辣的,嗓子眼儿和眼睛也这样。也许我应该拿它来擦擦脚,他想。据说酒精对这种病有好处。他倒了一些伏特加在手心里,弯下身去,在脚踝上摩擦起来。唉,反正已经太迟了!于是他又干了一杯。酒意涌到他的脑子里,但是他并不感到比较好受。他想象到玛格达的脑袋被人从身上割下来,肚子被剖开。仅仅几个钟头以前,她还从菜场上买了一只子鸡,为他做晚饭呢。她为什么要干出这样的事来?为什么?他心里有个声音在喊叫。他抛弃过她。她知道他的一切秘密。她一向容忍他。简直难以相信,昨天这个时候,他还是身体好好的,计划在绳索上表演翻斤斗,而玛格达和埃米莉亚还是属于他的。像约伯一样,大祸临到他的头上。走错一步,他就失去了一切…一切…

    现在只有一条出路——是时候了,该去看看大幕另一边的情景啦。可是怎么办呢?跳进维斯杜拉河去?对埃丝特来说,这样可太可怕了。不,他不能使她成为寡妇。他至少该安排她重新嫁人…他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没有呕吐。是啊,死神才是他的主子。生活已经撇下他不管了。

    他手握酒瓶,可是再也喝不下去了。他坐在那里,什么也看不见,闭着眼睑。手风琴一直在奏那支古老的波兰马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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