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瓦黑瓦_第二十章这年秋天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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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章这年秋天 (第6/8页)

“最近,他不怎么回吴庄了。你将这个布包交给他。里头是件毛衣。冬天马上要来了…”

    我将她送到校门口。

    她说:“你回去吧!”

    我说:“送送你。”

    她的身体很单薄,脸色很不好,头发有点枯焦,眼角上似乎有了少许细细的皱纹。

    分手时,我说:“离开那里吧…”

    她没有说话。

    第六节

    由于当时的混乱,我们未能如期毕业,在学校延宕了好几个月。进入冬季以后,我们开始变得有点惶惑不安,因为终于得到了确凿的消息:距离校的日子已经不远了。艾雯走后,也没有立即补上―个班主任,谢百三又早在高三上学期中途辍学,之后,一直没选出―个得力的班干部,此时,我们这个班就很涣散。一涣散,无所事事,心中便更加恍惚。仿佛路就要走到尽头,前面是―片渺茫。

    我托马水清转给陶卉那封信之后,已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了。那些天,我在等待着陶卉的反应,日子过得―天比一天没有信心。“她接到我的信之后,是怎么想的呢?”有一阵,我的脑子里整天盘旋着这个问号,并做了许多猜测,其中有的猜测是完全对立的。大部分猜测是悲观的。想得很累,就不让自己想。可是人的脑子―旦纠缠住―信念头,就像―条狗咬住了―块骨头一样不肯松脱。我随时都会突然不由自主地就想到那封信,想到陶卉,想到她的态度。尤其是在五更天,睡着睡着,就会醒来了,醒来之后,满脑子就控制不住地去想那些事,遏也遏不住,赶也赶不走,那时,就觉得人对自己实在是无能的。这五更天,―个―个地出现,将人折磨着,让人一会儿凉咝丝的,―会儿又热拱烘的。我至今也弄不明白,五更天为什么剧口些有心思的人最难熬的一段光阴?这年冬季的五更天,几乎把我毁了。实在没办法时,索性起来,披了衣服到室外跑步去,跑它个精疲力竭。

    我变得敏感而多疑。―会儿觉得陶卉那隅然的一瞥是颇有意味的,―会儿觉得只管独自一人在那儿做事的陶卉对我的表过完全无动于衷,―会儿又觉得陶卉嘴角的那一丝微笑充满了鄙视。

    对那封信的内容,我也逐字逐句地检讨,竟然觉得几乎每―句话都说得不够妥当,有失于轻浮,几乎每一句话都可以成为我灵魂卑微的证明,几乎每一句话也都可以成为她嘲笑我的材料和蔑视我的根据。恋爱对人身心的损耗,达到了让人恐惧的程度。人有了―次初恋之后,大概再也不敢像初恋那样去恋爱了。

    还没到毕业的日子,十二月十五日那天,我在校门口遇到了陶卉。她独自一人站在那儿似乎已有一段时间了。我突然见到她时,血液呼呼涌上头来。我不知道是继续前行还是后退。恍惚迷离之中,我隐隐约约地觉察到,她脸色绯红,眯眼微笑着。这种微笑,是在我与她六年的同窗生活中从未有过的。我有一个念头:她可能要与我说话,要给我一封信。于是,我迎着她走过去,一直走到离她身边不远的地方。在极短暂的时间里,我停留在她的身边。我闻到了淡淡的香气。然而,她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我低下头,赶紧朝镇上走去。但当时,我有一种直觉――她在望着我的背影远去时,眼睛里飘动着失望与遗憾。可是,我没有回头,因为我没有根据,因为我天生的性格的弱点(自卑、害羞),必然使我不可能回过头正视她的目光。

    我终于没有等到陶卉的回信。二十六日下午,我听到消息:陶卉提前拿了毕业证书,永远离开了黑瓦房,离开了我们,进城学医去了。

    那个下午,便是我人生中―个历史性的下午。我记得那天的太阳,在天空挂着,像一枚剪圆了的银箔。

    从黄昏,我直躺到第二天凌晨,十分安静。

    近中午时,我去镇上,想去许―龙那理个发。在街头走着时,有人叫我:“林冰!”

    回头―看,是谢百三。

    “你怎么在这儿?”

    “我去唐桥,帮人家盖座仓房。”

    谢百三的辍学,是因为当时他父亲去世,他是老大,下有弟弟meimei四个,家里实在不能再让他继续读书了。离校之后。他学了一门泥瓦匠的手艺。此刻,他胳肢窝里夹着的是―个麻布包,从里面露出了几把瓦刀的把手。他的身上,满是泥点与白灰。

    “去宿舍坐―会儿吧。”我说。

    “不了。我还要赶路,其他几个瓦匠都已经去了。”

    我回过头去,一眼瞥见了那个我们从前常去的熟食铺,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知道还有―块多钱,就说:“我们进去吃盘猪头rou,顺便说会儿话吧。”

    他想了想“好。”

    我们坐下,等人有把猪头rou端上来。

    “马水清好吗?”

    “好。他前天回吴庄了。”

    “你常去找刘汉林玩吗?”

    “不常去。他忙。”

    “陶卉好吗?”

    “她进城了,就在昨天。”

    “…”他就朝门外看。

    他从学校出去才半年多时间,却老了许多。脸黑苍苍的,嘴上长了黄黄的、稀疏的短须,背也明显地驼了。

    猪头rou端上来之后,我们就闷声不响地吃起来。吃到―半,他把筷子搁在盘子上,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然后打开,取出一张女人的照片来,轻轻叹息了―声,道:“春节,我就要结婚了。”他将照片递给我。

    我接过照片来看,觉得那女子一般,并且有点老。我笑着说:“看上去,挺善良的,挺好的。”

    他接过照片,看了看,放回本子里,又将本子放回口袋里,抓起筷子来继续闷声不地吃猪头rou。快吃完时,他说:“还是读书好。可是,永远也不可能了。”说着,眼睛里就有泪光。

    我用筷子把盘中已剩不多的rou往他那一边拨了拨“吃吧。”

    “见了马水清,代我问个好。”

    “好。”

    分手时,他用双手紧紧握住我的手。我第一次感觉到,他的手竟是干燥的,干燥得发出声响来。

    他走了,穿着过于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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