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瓦黑瓦_第八章铜匠铺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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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铜匠铺 (第4/9页)

归巢了。当问起我们的鸽子能否放飞时,秦启昌―笑:“飞出去三里地,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我有点为我们的鸽子感到害羞,想找回来―点,说:“如果你的这对鸽子是白颜色的就好了。”秦启昌说:“又外行了!这类鸽子,多为灰色和雨点,也有绛色的,白色的很少。白色的在天上飞显眼,容易遭鹰打,识路性能也差。”我们都无话可说。现在,我们不是常在铜匠铺里了,而是常在秦启昌这里。他也是个大闲人(民兵工作一般在冬季闲时进行),很乐意我们与他泡在一起。傅绍全常被他母亲派来的小莲子找回家,说有人在等活儿。

    我托秦启昌从城里买了一对鸽子。他倒也说实话:“这不是纯种信鸽,是信鸽与草鸽子杂交的,叫‘半吊子’。你的钱根本买不到一对真正的信鸽。”

    傅绍全做了铜匠活,收了钱,不再如数交给母亲,扣留了许多,凑足了―笔钱,托秦启昌从城里买回一对真正的信鸽。

    但我们还是什么鸽子都玩。玩鸽子的人在某一个阶段,贪的是量多。傅绍全通过各种渠道,使自己的鸽群在很短的时间内壮大起来了。五颜六色的鸽子在天上飞,遇到好阳光,在人头上一过,地上就如同遮在了树荫下,斑斑点点的。落下时,鸽翅带风“呼啦啦”地响,像满地干燥的梧桐叶遭了风吹。每当庞大的鸽群如云彩一般飘游在天上,傅绍全总是久久仰望,似乎连灵魂都得到了满足。

    这也是―种力量,―种美。秦启昌也情不自禁地常常去仰望傅绍全的鸽群,还几次光顾傅绍全的鸽舍。

    傅绍全的生活里,似乎只剩下了鸽子。拴住他全部心思的便是一个念头:“扩大,再扩大我的鸽群!”

    傅绍全的贪心似乎永不能满足。他有―把弹弓。这样漂亮的弹弓我以后再也没见到过。它是他利用他的手艺、他铺子里的材料精心做成的。弓架是用一种具有柔性却不易变形的钢条烧红后弯曲而成,把手缠了铜丝。他将铁条截成两厘米长短的小铁块做成弹子。如果将弹弓的皮筋拉足了,弹子穿进空气,就听见呜的―声响,仿佛枪子儿一般。他就拿了这把弹弓,走出油麻地镇,到外面的田野上或打谷场上去射击他认为好看的别人家的鸽子。

    他能百发百中。但他都不打鸽子的要害部分,只是将它们打伤,使它们不能起飞。在他家的鸽群里,总有一两只尚未完全养好伤或是永远也不可能与正常鸽子―样飞翔的伤残鸽。

    庞大的鸽群还引来了过路的别人家养的、孤独的或零散的鸽子。

    最后,这群鸽子多得连傅绍全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只了。

    他完全不把手艺放在心上了。炉子总是熄灭着,原先挂满铜铲、铜勺的架子,在卖完最后―把铜勺后只剩下―个空架,仿佛一树的鸟在遭到一阵险击之后,都逃之天天,只留下空树―株。

    人家送来的活儿,他总不能按时交,一再延宕。他用谎话搪塞索活儿的人家。人家说:“小傅大爷,你到底什么时候把我的喷雾器修好?你说定个时间吧!”他说:“明天上午十点。”第二天人家来了,却不见他人影,左等右等把他等回来了,他却说:“你下午再来吧。”我亲眼目睹一位顾客向他索取―把铜喷壶,竟登门十多次,最后人家没办法,索性坐在他家门槛上等。他却仍然去用薄铜片做他的鸽哨,并不去焊接那口漏水的铜喷壶。天将晚,他赌咒发誓说:“明天上午九点你来取,不给你修好,我是王八蛋!”把人家哄走了。第二天,人家依然未能取到。人家摇摇头说:“我认识你傅大爷了,这铜喷壶就让它漏着吧!”说完拿了漏铜喷壶回家了。还有的干脆说:“我这腿也跑细了,不跑了,东西也不要了。”也有不想修理,想将东西取回去却永远也取不回去而走了的――东西早不知被他弄到哪儿去了。我知道,出现这种情况,多半是因为他拿了张三的东西垫给了李四而造成的。比如李某来取锁,几次取不着,又来了一次,正见有一把修好了的锁,说:“我那锁虽比这把好,我也不要了。”便拿了这把锁走了。这把锁的真正主人张某来要锁,他只好又把给王某修好的锁给了张某。得过且过,挨过―天算―天。

    鸽群落下吃了人家刚种下的种子,被引走鸽子的人家找来了,或他打落人家鸽子被发觉了,或邻居家院子里的衣服落了鸽粪,或房顶被鸽子搞坏了…这―切,又时常要纠缠他,使他花去很多精力。

    对面的卓四,―边往油布上刮剃须刀一边说:“这傅家的铜匠铺要败在傅绍全手里!”

    傅绍全的母亲就常常向人家道歉,并许多次咒骂傅绍全。傅绍全对母亲的斥责只是拧着脖子,紧闭双唇,眼睛乜斜着,冷冷地听着,从不正眼看母亲一眼。

    每逢这时,我就很尴尬地低着头,或不出声地走开去。

    周村有个江南蛮子,早在两个月前送来一把铜锁让傅绍全修,在连取五次之后,不依了。他跳了起来,说要砸铜匠铺子,蛮子说话哇哇的,并且喉咙很尖很响,招来了许多人围观。―些与蛮子有同样遭遇的人便在人群后面搭腔,也说傅绍全的不是。

    这地方上的人有点怕蛮子,而且这个蛮子的样子长得又有点凶,便没有―个出来帮傅绍全说话的。傅绍全也有点怕了,连忙让我去把鸽舍上的那把铜锁取来。他把铜锁塞给那蛮子“走吧走吧!”

    蛮子―看锁“这锁不是我的!”

    傅绍全说:“这锁比你的那把好!”“好我不要,我只要我自己的那一把!”

    傅绍全小声骂了一句,转身进屋,在抽屉里、盒子里找锁。

    我心里很清楚,傅绍全纯粹是装模作样,那锁早被他给了另一个人了。他找得还很仔细,仿佛连他自己也相信了,那锁―定能找出来。

    锁当当然是找不出来的。

    蛮子跳进铜匠铺,挑起铜匠担子就要走,被傅绍全的母亲和弟弟meimei们死死拉住了。傅绍全骂出了声,又大吼了一声:“蛮子!”

    “你还骂人!”蛮子抢了一根扁担,身子―旋转,把傅绍全家饭桌上的碗盘全都扫落在地上,打得粉碎,流了―地菜汤。蛮子丢了扁担,又一蹿,出了门,转过身来朝门框连踹三脚,把门框踹得出了墙,歪歪斜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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