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之门_第十九节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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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节 (第4/4页)

头说,这次体检结果证明,很多人都有耳鸣心颤幻视幻听,还有人长期遗床,这些都和你的哨声的有关。你有工作意识,责任心强,我们考虑到了这些情况,把你转为正式职工,你可以做一些其他工作,我们现在是同事了,难道你不听院长的话吗?来吧,下来吧,这样会脑溢血的,听话,下来,自己下来,好吗?来,来,杜眉医生竟然伸出手抱住李大头。所有人紧张得大气不敢出,想不通杜眉医生如此镇定,更想不通的是李大头竟也慢慢抱住了杜眉医生,好像要下来的样子,只是到了最后一刻,人们才通过李大头直直的目光,发现李大头如此老实原来是盯上了杜眉医生白衣口袋里的铜哨。杜眉医生不知道,还在哄李大头,做思想工作。那时李大头已慢慢摸出铜哨,正当我们又紧张又奇怪之际,一声嘹亮的哨音响起,一吹冲天,响彻环宇,与此同时李大头一个鹞子翻身,衔着哨音轻声落地,没有一刻停留,冲过人群,撞倒三四个人跑出了房门。杜眉医生还有男医生追了出去,我们也要追出去,被管护人员拦在门内。我们虽然看不见李大头,但凭哨音的远近与弯曲,李大头显然高兴坏了,哨音飞快流转,飘飘荡荡,到后来就像鸽哨一样悦耳。我们不知道他后来去了哪里,从此没有回来,好像消失了一样。

    再次见到李大头就是那个叛乱的早晨。不能说李大头同叛乱有什么直接关系,因为叛乱发生后李大头才从树丛后面现出身来,不过据我所知至少和李慢有点关系。李慢是为数不多开始没有参与叛乱的人,但是李大头现身之后,李慢非常吃惊,一眼就认出那是李大头但又不像李大头,四不象,甚至像一个人的倒影。那时太阳刚刚升起,李大头胸前的铜哨熠熠闪闪,好像擦得更亮了,但是除了铜哨不恰当地闪光,一切都像提示着一个人已经死去但还活着。李慢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问题,然后开始神思恍惚,不由自主与大家一起伸展起舞,说不出内心宣泄出一种什么东西,好像一场类似葬礼的感觉。是的,就是那一天,除了医生们,包括杜眉医生,所有参与叛乱的人都预感到李大头后来的死亡。当然预感仅仅是预感,预感从来都是事后的事情,当时李慢只是觉得有一种巨大的贯性把自己投入到一种模糊的时光之中。李慢说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李大头,或者事实上不喜欢,但李慢像所有人一样在那一刻无法不怀念李大头的音容笑貌、李大头的讲述,以及那该死的但现在回想起来又如此醉人的久违的哨声。李大头虽然不在了,但人们的许多习惯仍保留着,比如早晨的弹起,烧灼,抽搐,但抽搐之后却像竹篮打水,恍如隔世,再无应有的与之相应的恐惧感快。甚至那时老鼠也一样,照例在房顶乱窜,窗棂也嗡嗡作响,四脚蛇依然翅起小尾巴准时聆听,就是说,一切过去的事物、场景都在,但却没了哨声,人去屋空,就像车已停住轮子还在空转,一切都变得似是而非,毫无意义。这种无意义的行为在见到李大头之后,犹如旧梦重温,回光返照,怎么不令人如醉如痴。杜眉医生不真正了解李大头对人们的意义,李大头这棵老树被连根拨起,同时也暴露了别人脆弱的根须,它们是连在一起的。这种痛感李慢清楚,但当时也难以说清,难以解释自己的行为。李慢被叫到治疗室的时候,状态相当不好,仍处在一种临界状态,感觉又像回到从前。杜眉医生希望得到李慢的一些回答,李慢也希望杜眉医生拔开自己脑子里的迷雾,谈话十分困难。

    你好好想想,你真的觉得需要李友贵吗?杜眉医生说。

    我不知道,李慢说,我看到他心就乱了。

    可是他没来之前你们就乱了。

    我没有,李慢说,他不来我还能坚持。

    坚持?什么叫坚持?

    我不知道,说不出来。

    你们想回到过去?

    也不是,我说不清,你别问我了。

    我现在需要你,只有你能帮我,你当时怎么心就乱了?

    我觉得,好像是一场葬礼——

    葬礼?!什么葬礼?

    看到许多东西,乱七八糟的。

    出现了许多幻象?

    是是,许多,还有声音。

    你能描述吗?

    各种叫声,床,老鼠,窗户,马,冲锋号

    还有冲锋号?

    还有乐队指挥,可是一会像乐队指挥,一会又像指挥官,好像电影《打击侵略者》,公路上有许多部队,使劲吹哨,乱成一团,坦克,汽车,鸟叫,还有笛子

    你认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吗?

    我不知道,我觉得差不多,我们好像互相能看见大脑。

    他们的脑子可能更黑暗,可太怕了。

    是,你说得对,深不见底。

    恶梦还在持续,不改变怎么能行呢。

    杜眉医生深叹了口气。作为博士和院长助理杜眉医生有一套完整的精神治疗理念,也有相当的权力。事实上她是带着研究任务下到基层病院的,带有博士后工作站性质。发给病人裤带是一项重大改革,至今没出现任何意外事件,显然是成功的,当然还要再看。将李友贵排除病房受到一些阻力,事情有些复杂,主要是李友贵资格太老了,光李友贵历经的院长就不下七个,据说他的铜哨还是第二任院长颁发给他的。多少年来李权贵作为病房的核心,秩序的象征,功不可没,实际上是病院潜管理的根基之一。杜眉医生要终结李大头,引起上上下下的反对意见,院方认为就算不考虑李大头个人的历史功绩,从管理角度来说,病人没有一个中心将如何管理?谁能日夜守护病人?护士能代替病人的自我管理吗?李友贵实际上也是一级组织,人怎么能没组织?连正常人都需要组织,更何论精神病人?反对的声音到了院长那里,杜眉医生说不通院长,最后不得不把课题方案拿出来,院长大人向上级咨询了有关情况,通过了调离李大头的方案,总的说来事情还算顺利。

    你认为明天情况会怎样?杜眉医生问李慢。

    我不知道,李慢说。

    你觉得你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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