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谭十记_第九记穷通道士:买牛记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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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记穷通道士:买牛记 (第3/9页)

是四家打伙用,农忙时扯不清的皮,各家都使“狠心牛”不大爱惜,把牛整得半死不活,他又退出来了。他心想着:我非买一条水牯牛不可。”就是买不起一条大牯牛,买一条办黄牛来喂大了也顶用。

    对,就是要买一条水牯牛。他想来想去,要翻身,要把自己的家业发起来,立于不败之地,不至于给眼睁睁指望着自己倒霉的童大老爷和他下面那些打烂条儿的和收利钱的师爷们,不声不晌地把自己这份家业暗算了去,只有自己买一条大牯牛才行。有了大牯牛,自己就象生了翅膀,可以飞了。可以一年积攒一些钱来,两三年工夫,就可以乘人之危,对那些抽鸦片烟的破落子弟放敲敲钱,賺大利,低价典当别人的田产,进而买田置地,过起财主们坐收租谷的快活口李来,该多安逸!他一想到这个的时候,不住点汰,心里乐滋滋的,又捏着他的小胡子盘算起来。他这个美梦没有对任何人讲。没有对换工的三朋四友讲。他从来不认为世界上有什么可靠的朋友。他甚至没有对自己的家里人讲,只是把这个美梦埋在他的心里。

    他想呀想呀,更加入了迷了。有时侯,独自一个人坐在门口想,吧着早已熄灭了的烟杆,似乎看到那条大牯牛已经在他的晒坝边走过来了,他兴奋得眼睛发亮。但是眨一眨眼睛,仔细看,哦,原来是大院子童二爷家的牯牛,放牛娃儿牵着从他的晒坝边走过去了。他追过去看着那条牯牛,多漂亮,那么洋洋得意地甩着尾巴,慢吞吞地走过去了。有的时候,他坐在饭桌边吃饭,忽然想起大牯牛来,情不自禁地嗤嗤笑了起来。本来在他的脸上,笑纹是不大出现的,这就引起他的屋里人的惊奇,问他:“笑啥子?你检到一个。金娃娃了?”他才收敛了笑脸,冷冷地说“‘这比检个金娃娃还要好呀。”有时候,他在梦中皞来,猛然听到他的草屋里似乎,有牛在啮草的声音,他竞然翻身起来,到草屋里去看个究竞。月光下的草屋里是空空的,哪里有什么牯牛啮草?还是回屋里去上床睡吧。却又迷迷糊糊地沉入他的美梦里去。他梦见他在乡场上的牛屎坝里,正在牛群里转过来转过去,看着那些养得又肥又壮的牯牛,或者是看那些养得不好,只剩一个架子的老牯牛,他正在扳起牛嘴巴,仔细数着牙口,看这牛有几岁了,又摸一下牛的背肋,估量牛的力气有多大。怛是他忽然又醒过来了。还是睡在他的板床上,睁眼望着窗口外天上的星星。他想,这是快要叫一家大小起庳的时候了。原来他作的这个梦,是他前夭在场上经历过的事。

    是的,他近来一反常态,得工夫就匆匆赶到乡场去。到那里不为别的,就足赶到牛屎坝的牛市上去。他转来转去,摸了这一条牛,又摸那一条牛,看牙口,张起耳朵想听一听人家在咬耳朵说些什么;或者看到经纪人翱买主在捏油筒子,讨价还价,这是最叫也高兴的事;或奢他站在一1条水牯牛面前,仔细端详,用手摸一摸牛背。这条年轻力壮的水牯牛多可爱呀,背上的黄色绒毛,摸起来十分柔软。蹄子翻起来看,很好的脚力,连拉出来的牛屎,好象也并不臭,而带有“种青草香味。他转到前头,再看—看牙口,没有错,不到五岁,正是出大力的吋候。可惜他的主人不大爱惜,没有尽心竭力地养,膘情不怎么好,虽说不瘦,却也隔背圆腰肥油光水滑还很远。特别痛心的是用粗索子穿的鼻子,把鼻孔勒出伤口来。唉,作贱呀!他望着牛,牛更足用多情的眼睛盯住他,很有几分感伤的样子。“这条牛要给我养,我决不会养成这个,子…”他正在发呆,一个牛经纪人走了过来,以为这个买主‘准了这条牛了,就把袖筒子伸了过来,要和他讨论价钱了。这一下他才醒了过来,把乎缩到背后去,口里喃喃说“不,我只是看看,看看。”就匆匆地离开了牛屎坝。

    他在回家的路上,一直在盘算着。这条牯牛如果要到了他的手,他要怎么来饲养,或者说得更恰当,怎么来侍候。不成问题,首先要把萆屋改成牛圈,把稀牙漏缝的地方用泥巴糊好,不叫风吹得进来。在冬夭,从墙窟窿吹进来的贼风最伤牛体。地上要修成小斜坡,利屎利尿,不叫牛脚泡在屎尿中。要把圏垫好,干干净净的,萆,不消说要新鲜的,叫大娃子每天天黑前背回一背兜靑草来纟半夜一定要起来喂夜草,牛无夜草不肥呀。那牛鼻绳一定要用柔软的竹麻搓的绳子,不能用粗竹片扭的绳予。背上要洗得干干净净,油光水滑的。天气暧和,要夭夭把牛牵出去吃青草,滚水荡,不准牛虻來吸血。…“我一定要把它养得腰袓背圓,力大无比:

    他一走进家里,就把他的柜子里那个宝贵盒子又拿了出来,数一数他的积蓄一其实是用不着再数的,他几乎每天都要偷偷端出来看一看,想一想,甚至数一数。裇早已记清楚有多少“家当”可是他还是又数一遍,好似钱会生儿育女,这么一数,会数多起来。可是他终于叹了一口长气,把盒子锁好放好,又坐在门口吧他的叶子烟:“还差好长一截哩。”

    他坐在那里,不是因为钱还差得多灰心丧气了,他是在那里盘算着,今年把一切开销都打出去了,到底又有多少进枨,使他向买牛的这个光彩的目标又接近丫多少路程。“今年不行,还有明年:”他下定了决心,于是站起来,又拿起他的竹编活路来做。今年夭气不扯拐,可以说是风调雨顺,王子章一家人无病无痛,也没有特别增加多少苛捐杂税。童大老爷家的几条捆人的铜绳子一条也捆不着他,什么铁板租,什么敲敲利驴打滚等等名目的阎王债,他一文没有借,沾不上边。至于租种童大老爷家的几亩田,交了铁板租,还能剩下几颗,一年的汗水总算没有白流,他年底一算,又多积了几个钱,小心地放进那个盒子里去了。他在年节时候,抽空去赶场,又到牛屎坝上转游了几趟,东张西望,几乎摸完了所有系在那里的牛,又站在一旁,尖起耳朵几乎听完了每一条牛的讨价还价一他回家来又把钱盒子拿出来,数了一阵,又在门口吧着叶子烟,默默计算了一阵。他又増加了信心:“快了,今年本行,明年差不多了。”

    王子章又苦挣了一年,这一年夭时不正,正在稻子刚扬花的时候,夭气干旱起来。我们那些地方的庄稼最怕这个时候夭干,叫做“掐脖子旱”这种早叫稻子灌不好浆/长不饱米粒,收的大半是空壳壳。好多租种童大老爷家的田地定了铁板粗的人都倒了霉,只好给自己的颈子上再勒一条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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