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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ect;民國女子sect; (第4/8页)

兩不喫虧,用錢亦預算排得好好的。她處理事情有她的條理,亦且不

    受欺侮。一次路遇癟三搶她的手提包,爭奪了好一回沒有被奪去,又一次癟三搶

    她手里的小饅頭,一半落地,一半她仍拿了回來。

    我在人情上銀錢上,總是人欠欠人,愛玲卻是兩訖,凡是像刀截的分明,總

    不拖泥帶水。她與她姑姑分房同居,兩人錙銖必較。她卻也自己知道,還好意思

    對我說、“我姑姑說我財迷。”說著笑起來,很開心。她與炎櫻難得一同上街去

    咖啡店喫點心,亦必先言明誰付賬。炎櫻是個印度女子,非常俏皮,她有本領說

    得那咖啡店主猶太人亦軟了心腸,少算她的錢,愛玲向我說起又很開心。

    愛玲的一錢如命,使我想起小時正月初一用紅頭繩編起一串壓歲錢,都是康

    熙道光的白亮銅錢,亦有這種喜悅。我笑愛玲、“有的父親給子女學費,訴苦說

    我的錢個個有血的,又或說是血汗。”愛玲聽了很無奈,笑道、“我的錢血倒沒

    有,是汗血的錢只使人心里難受,也就不這般可喜了。”

    愛玲每用錢,都有一種理直氣壯,是慷慨是節儉,皆不夾雜絲毫誇張。一次

    說起周佛海家,她道,那麼多值錢的東西都其氣不揚,沒有喜意,我看過之后,

    只覺宁可不要富貴了。又愛玲住的公寓,鄰房是個德國人,慳吝的叫人連不好笑

    ,愛玲道、“西洋人都是慳吝的,他們雖會投資建設大工程,又肯出錢辦慈善事

    業,到底亦不懂得有一種德性叫慷慨。”

    (六)

    愛玲從來不牽愁惹恨,要就是大哭一場。她告訴我有過兩回,一回是她十歲

    前后,為一個男人,但我記不得是愛玲討厭他或喜歡他而失意,就大哭起來。又

    一回是在香港大學讀書時,一年放暑假,彷彿是因炎櫻沒有等她就回上海家去了

    ,她平時原不想家,這次卻倒在床上大哭大喊的不可開交。她文章里慣會描畫惻

    惻輕怨,脈脈情思,靜靜淚痕,她本人卻宁像晴天落白雨。

    她道、“你說沒有離愁,我想我也是的,可是上回你去南京,我竟要感傷了。”但她到底也不是個會纏綿悱惻的人。還有一次她來信說、“我想過,你將來

    就只是我這里來來去去亦可以。”她是想到婚姻上頭,不知如何是好,但也就不

    再去多想了。

    前此我問愛玲向來對結婚的想法,她說她沒有怎樣去想像這個。她且亦不想

    會與何人戀愛,連追求她的人好像亦沒有過,若有,大約她亦不喜。總之現在尚

    早,等到要結婚的時候就結婚,亦不挑三挑四。有志氣的男人對于結婚不結婚都

    可以慷慨,而她是女子,卻亦能如此。

    但她想不到會遇見我。我已有妻室,她並不在意。再或我有許多女友,乃至

    挾妓遊玩,她亦不會喫醋。她倒是願意世上的女子都喜歡我。而她與我是即使不

    常在一起,相隔亦只如我一人在房里,而她則去廚下取茶。我們兩人在的地方,

    他人只有一半到得去的,還有一半到不去的。

    我與愛玲亦只是男女相悅,子夜歌里稱“歡”,實在比稱愛人好。兩人坐在

    房里說話,她會只顧孜孜的看我,不勝之喜,說道、“你怎這樣聰明,上海話是

    敲敲頭頂,腳底板亦會響。”后來我亡命雁蕩山時讀到古人有一句話、“君子如

    響”,不覺的笑了。她如此兀自歡喜得詫異起來,會只管問、“你的人是真的麼?你和我這樣在一起是真的麼?”還必定要我回答,倒弄得我很僵。一次聽愛玲

    說舊小說里有“欲仙欲死”的句子,我一驚,連聲讚道好句子,問她出在哪一部

    舊小說,她亦奇怪,說、“這是常見的呀。”其實卻是她每每歡喜得欲仙欲死,

    糊塗到竟以為早有這樣的現成語。

    可是天下人要像我這樣喜歡她,我亦沒有見過。誰曾與張愛玲晤面說話,我

    都當它是件大事,想聽聽他們說她的人如何生得美,但他們竟連慣會的評頭品足

    亦無。她的文章人人愛,好像看燈市,這亦不能不算是一種廣大到相忘的知音,

    但我覺得他們總不起勁。我與他們一樣面對著人世的美好,可是只有我驚動,要

    聞雞起舞。

    雜誌上也有這樣的批評,說張愛玲的一枝筆千嬌百媚,可惜意識不準確。還

    有南京政府的一位教育部長向我說、“張小姐于西洋文學有這樣深的修養,年紀

    輕輕可真是難得。但她想做主席夫人,可真是不好說了!”我都對之又氣惱又好

    笑。關于意識的批評且不去談它,因為愛玲根本沒有去想革命神聖。但主席夫人

    的話,則她文章裏原寫的是她在大馬路外灘看見警察打一個男孩,心想做了主席

    夫人就可拔刀相助,但這一念到底亦不好體系化的發展下去云云,如此明白,怎

    會不懂?而且他們說她文采欲流,說她難得,但是他們為甚麼不也像我的歡喜她

    到了心裏去。

    七月間日本宇垣大將來上海,我說起張愛玲,他想要識面,我即答以不可招

    致,往見亦還要先問過她;熊劍東幾次要宴請張愛玲,要我陪同往她,我都給她

    謝絕了。我惟介紹了池田,每次他與愛玲見面,我在一道,都如承大事。池田說

    ,他當炎櫻是他的meimei,當張小姐是他的姊姊,比他更是大人。張愛玲也說池田

    好,但是我看池田並沒有從她受到甚麼影響。

    我與愛玲只是這樣,亦已人世有似山不厭高,海不厭深,高山大海幾乎不可

    以是兒女私情。我們兩人都少曾想到要結婚。但英娣竟與我離異,我們纔亦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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